十一 王恬

十一 王恬

敬豫將林微扶進屋內,老者幫他上了葯,因傷口不深,沒有大礙。林微歇下后,王琳琅走到老者和敬豫面前,學着青娘的樣子,向二人行了個禮,道:“王琳琅謝過二位再生之恩。”

二人都稍微愣了下,王琳琅說罷就要跪,老者趕忙將她扶住,道:“你這女娃娃是做什麼,阿爺救你難道是為了讓你磕頭?小小的孩子恁多講究。”

青年也擺擺手,“小孩子家不要動不動講這個。”他找了個欹枕靠在後輩,半死不活的倚在榻上,問:“倒是你姓王,又說到琅琊王氏本家被襲,你跟琅琊王氏什麼關係?”

“先君王遐,我與家人是跟本家的車隊從琅琊一起渡江而來,平日裏與本家未有太多來往,並不知具體親眷關係。”琳琅回道,下意識的用手蹭蹭臉上的灰。

敬豫眯眼想了一下,王遐……似乎有些熟悉,又想不太起來,又問:“你母親呢?”

“也過世了。”琳琅回答的模糊,她每次問青娘母親的事,青娘都含糊帶過,她到現在也不甚清楚王琳琅的生母出身何處,最怕人問起。

好在敬豫沒有追問,轉而問:“你可知你家先祖名諱?”

琳琅歪頭一想,道:“家中譜系在我這裏,要不您看看,琳琅記不住了。”她掐掐青娘下馬車前遞給她的那個袋子,裏面裝的正是她囑咐一定要不離身帶着的捲軸。

老者奇道:“你怎會帶着那個?”

“家人逃命之前遞給我的,囑咐我一定收好,我偷着拿出來看啦。”說著吐吐舌頭,像是做壞事被抓住了。

老者笑道:“你家下人倒是忠心,囑咐了你重要,怎麼就隨便拿出來給我們看了。”

“沒關係,你們不是壞人。”琳琅把袋子遞給敬豫,一臉自信。自己命都是人家救得,哪裏還能藏住什麼東西。

老者搖搖頭笑着說:“到底是孩子。”

敬豫結果捲軸,一打開眼睛就瞪大了,隨着捲軸鋪開,臉上表情開始有些怪,因為這份譜系,直到三代前,與自家的一模一樣!

這小姑娘竟然是自己沒出五服的子侄!更離奇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

直到他看到王祥這一代時,終於明白緣由。自己的曾祖王覽,與元公王祥是親兄弟,然而王祥雖然名聲盛於王覽,可卻命途多舛,育有五子,三子夭折,只留庶出長子和三子襲爵,他幼時曾聽父親說過,元公王祥雖一生清名,卻唯有一個污點,便是在娶妻前曾與人已有一子,長子王肇,對外說是庶孽,可卻連庶出都算不上,只是外室所生,後來此子成年後便自立門戶,極少與親眷來往。

當年到底是什麼故事,為長者尊者諱,連他也不太清楚了,至於王肈這一支後來如何,他們也只知道大概,看譜系,王肈有一獨子王俊,與自己父親同輩,卻未一起論排行,王俊一獨子王遐,與自己同輩,便是這女娃娃去世的父親了。血緣如此親近,何時故去他竟也不知,他一門更是從未派人祭拜過。

不過看這小女娃的情況,這一支也是絕嗣了,沒想到元公死後不過三世,這一支就無人了,而王覽一支,卻如今已是東晉柱國,滿府簪纓了。

他嘆口氣,道:“女娃,我與你通個姓名,我乃王恬,字敬豫,家君王導,曾祖王覽,與你曾祖之父王祥,是親兄弟,按理,你應該叫我一聲叔伯的。”

王琳琅瞪大眼睛,她雖然猜這人可能與王家有關,不然也不會在聽到琅琊王氏時表情每次都怪怪的,可是能遇上如此之巧的事,還是大大超出她的意料,一夜驚魂后,運氣竟然急轉直上,因為她知道王恬是誰!

晉書有記,王導有六子,二子王恬,好武藝,不為公門所重,王導一看到他就有怒色,性情倨傲,恣意放誕,棋藝了得,是個十足十的怪人!自己竟然遇到了他,確實是撞了大運。

她現在如果有腦內劇場的話,裏面一定升騰起鮮花和歌聲,灑滿了陽光。美滋滋的想,沒點運氣她敢穿越?自己這就叫主角光環!

王恬看王琳琅眼睛噌的就亮了,整張臉都鮮活起來了,配上滿臉的灰,笑的像只花貓,忍不住也笑了,老者拿過譜系看了看,也是嘖嘖稱奇,竟然有這樣的事。

“那你是我叔父了?”王琳琅簡直要高興的跳起來了。

“是,是,這武夫正是你叔父。”老者捋着鬍子道。

王琳琅隱約覺着哪裏不對,可是脫離險境的輕鬆,和找到族人的欣喜,讓她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疲憊感再也擋不住,以幼童的精力,她此時已經透支太多,剛想再問點什麼,一陣眩暈襲來,像是抵擋不住的困意,她打了個哈欠。

王恬看着她微微皺了眉頭,道:“你是叫琳琅吧,先去旁屋歇息一下吧。”

“是,謝謝叔父,謝過阿爺”她想拒絕,可是已經困頓的快睜不開眼了,只得先行休息。

琳琅離開后,王恬盯着譜系,出神好久,看不出是在想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想。老者問他:“可是有什麼不妥?”

王恬沉默一下道:“沒什麼不妥,是真的。”

“那你為何一臉郁色?”老者燒了一壺水。

“你可知我為何來此地?”

“老夫只當你是來下棋,別的與我無干。”老者提起水壺,擺開茶具,開始一一清洗。

“不是什麼大事,本家南遷,家中讓我來接應,雖已經隔了十代以上,畢竟曾是同宗。”王恬掩上捲軸,神色有些凝重。

“那我倒是不解了,你不去接人,反倒在這山谷里下棋,要接的人被屠,反而救了兇手還放跑了他,你這是什麼心思。”老者洗完茶具,邀了一勺青翠的綠茶倒入白瓷茶壺中,青白相映,煞是好看。

“接人遲一些無妨,我不接他們也能到;人死了也無妨,死人有死人的用處;放跑了賊人也無妨,今日是敵他日未必不是友。”王恬說的隨意,看着老者沏好茶,青碧茶湯盈盈,抓過來一飲而盡,老者可惜的直搖頭。

“我不解的唯有一點,我那小侄女,為何像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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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講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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