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奪旗

十二 奪旗

王琳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夢中有黑衣少年狹長的鳳眼,有黑夜的山崖中獵獵的風,有濕滑的草甸和冰冷的刀光,最後是一條深不見底的裂縫,慢慢在自己眼前擴大,把所有東西都吸進去。

她猛地睜開眼睛,一片明亮,嗓子乾澀的痛意有些熟悉,她坐起來,看着窗外的光,有些忘記了自己是在哪。

緩了一會,她下床,腳一觸地就疼的她一縮,手上的傷口被上過葯,已經結痂了。她試着張了張嘴,只能發出氣聲,果然發炎了,已經到失聲的程度了。

她穿上鞋,看到搭在窗邊的,自己那已經沾滿了泥土,到處都是破口的外袍,顯然不能再穿了,不過好在因為冬天她多穿了兩件衣服套在裏面,要不此時只穿中衣,就是孩子也太失禮了。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習慣已經不像一個現代人了。

走出門去,來到正廳,看到王恬和老者正在下棋,老者聚精會神,王恬心不在焉。王琳琅走過去,看了眼棋盤,她並不太懂,只是覺着王恬的黑子好像鋪的整個棋盤到處都是,明明也沒有多出來幾顆。

她認認真真的給二人行了個禮,退到一邊的坐榻上,並沒有出聲,她總覺着不應該打擾他們。

王恬看了看她,問道:“你可大好了?”

琳琅木木的搖搖頭。

“可是哪裏傷着了?”老者也轉過頭來,道:“之前敬豫拿了些傷葯給你塗了下,你都沒醒,可見真是累極了。”

王琳琅張大嘴,指了指喉嚨,發出“哈——”的出氣聲。

二人眉頭一皺,異口同聲問:“可是傷寒了?”老者走過來,按住琳琅的脈搏,捋着鬍子沉思,半晌,道:“不是大礙,去去火。”

有叫她張開嘴看了下,對王恬道:“泡些清火的茶來,一時半會怕是說不了話了。”

茶泡好,琳琅押了一口,覺着嗓子裏雖然火辣辣的疼,但是比剛才好些了。

王恬說:“你家那個小郎醒了,是叫林微吧,跟我講了前夜你們如何逃出的,實在是太無謀,那麼高的陡坡,人都走不上去,說跳就跳,你這女娃可知自己能活下來是萬幸了”

琳琅眼睛瞪大,轉了轉,隨即點點頭,但似乎是不太服氣的樣子。

老者也加入了王恬的訓斥隊伍,道:“女娃,阿爺不是說你,這確實是莽夫所為,以你和那小郎的身子骨,就算能跳下山,逃出生天,倘若不是恰好遇到谷中有人,你們怕是連着山谷都走不出。”

王琳琅神情仄仄,敗下陣來,她確實沒想過後果,她又沒開金手指,怎麼知道應該怎麼辦,人家都不跟自己談,那是一心只想着不能死在刀下,死在崖下……倒也不好。

王恬見她聽進去了,便不再說,他本就不是好為人師的人,只是看着侄女做事太有勇無謀了,膽子倒是大,卻一點條理都沒有。

他喝了一口茶,道:“你的家人傷不重,上路沒問題,我記得你還有其它家人,你是在這裏再等他們兩日,還是先由我護送上路,去建康?”琳琅默然一會,張嘴用氣聲說:“兩日未到,不用等了,許是出山了。”

王恬贊同,就在王琳琅昏睡的一天一夜裏,他已經上山查看過山路上的情況了,並沒有王琳琅一行人的車,而王氏本家的屍首還在原地,他已派人處理,報信回家裏。她那兩個僕人,不是出了意外,就是先駕車出山了,至於是在前面等她,還是攜財物逃了,他就不關心了,看着女娃神情平靜,好像很有信心的樣子。

隨即提出:“既是如此,我們明日寅時出發,老叟給你開了葯,我煎完你來取,回去歇着吧。”

此處好像是老者清修之地,沒有半個僕役,所有事都是主人親力親為,劈柴燒水。王琳琅看着王恬高大的身影,在藥箱裏抓了些藥材,就蜷縮在一個小圓凳上揮着蒲扇燒水。本身就不太規整的外袍,直接拖在地上,她心裏有點酸。

從來到這個世界后,青娘對她無微不至,林微溫和,余叔親切,但是從來沒有什麼人能讓她覺着可靠,可以相信,每天都活在無法說出口的驚惶之中,而王恬雖然不是自己真正的血緣親人,性格還有些桀驁,卻讓人放心。

喝葯又休息一晚好,王琳琅的精神恢復了許多,林微也能下地了,第二天一早,在霧氣迷濛中,三人乘上車,告別了那位和藹老者,琳琅並沒有問老者名諱道謝,因為她總覺着王恬也在有意避開。

王恬雖然性格不羈,卻生的儀錶堂堂,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身形高大,有着武人獨有的健美和世家的風韻,為什麼要關注這個呢——因為這樣的人,作為車夫,當然要遮住臉,一頂大大的斗笠講陰影投下。

王琳琅現在已經有些好奇了,王恬到底平日裏都在做什麼,駕車也會,燒水也會,殺人也會,每一樣都做出職業級別。

天色全黑,漸漸出星子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遠處黑壓壓的城郭——廣陵。

城門高聳,已經關閉,王琳琅偷着把頭探出來,心想晚上會不會露宿城外,看到王恬根本沒有看城門,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摺疊好,從車頂拿出一張不知道何時放在上面的長弓,將紙穿過箭,系好,跳下車,走遠幾步,對着城頭,拉開那把幾乎等身高的大弓。

那弓一頭支在地上,地面被砸出一坑,王恬向後跨了半步,身體幾乎成為弓的一部分,弓弦被拉開如半月,發出咯吱的聲響,沒有一絲顫抖,夜色下,執弓人身影如墨,看不到人,只能感受到單純的力與美。

“嗖——”

破空聲竟然有些尖銳,王琳琅半個身子都快探出車來了,她第一次知道弓箭是這樣有力度的武器!

“是奪旗嗎……”王琳琅轉過頭,看到林微也開了車門,眼神迷離的看着王恬手裏的長弓。

“林微,你曉得那是什麼嗎?”琳琅問。

“並未見過,只是聽人說起過名弓‘奪旗’,可中千米之外敵軍大旗。”林微神情悵然。

王恬收弓,城上一片混亂,未幾,城門轟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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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講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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