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報答

十 報答

方才下棋的老者,捋着打理的整整齊齊的白鬍子,笑呵呵的走過來道:“敬豫,你莫要戲耍這些孩子。”

“你也太無趣了些”被喚作敬豫的青年擺擺手,對着黑衣少年道:“你是哪家的郎君?”

少年鳳眼微眯,不答。手中的刀握得更緊了些。

“罷了,我不問,你也不必做出這個架勢,今日便是你們一齊上,也近不了我身。”青年搖搖頭,接著說道

“我方才聽女娃娃說你壽數不長,未必是在唬你。”

“你又知道什麼!”少年終於怒於形色了,不過短短數刻,便有二人說他命不久矣

敬豫剛要說什麼,就被老者打斷了,老者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道:“小郎君稍安勿躁,且聽我一言。你從行止言語,無一與賊人類似,稍有些閱歷,便可看出是世家子,老身看你不過十之一二歲,身形未開,便煞氣逼人,想必殺人越貨的事已經沾染了不少,你若氣運好沒有大礙,稍有不測,你家族可會保你?”

少年沉默,而周圍的十幾黑衣人眼神漸變。

“我方才在屋內聽你說,殺的是琅琊王氏本家。”說到這裏老者看了青年一眼,繼續道:“若是王氏追查,你又當如何自處,為何不是別人來殺,小郎君年幼,便是得手又安能善後?”

少年握刀的手慢慢有些鬆懈了。

他知道老者說的都對,他雖然殺伐上有些果斷,可是年紀在這裏,襲擊當朝柱國的本家,有哪裏是那麼簡單的事,這次能得手都是意料之外,之後如何,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自己在家族中身份尷尬,向來被嫡母嫌惡,因而只能更加努力完成家族的任務,此時被人道出自己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他被家族放棄了,更是動搖不定。

老者看了一眼緊緊抓着林微袖子的王琳琅,小小的身子,白凈可愛的臉龐,卻有一雙沉靜中帶着殺意的眼睛,比起剛才的少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少年殺人,女娃誅心。

這兩個孩子怕是都不簡單,他對琳琅招招手道:“女娃娃,你與那位小郎君可有殺親之仇?”

琳琅眨了下已經有些僵硬的眼睛,回道:“無”

“那阿爺今日做個和事老,女娃娃發誓不將今日所見之事外傳,小郎君也就此罷手,那武夫也不出手,可好?”說著指了指正在收攏凌亂衣衫的青年。

敬豫被喚作武夫並無怒色,笑嘻嘻道:“我看好,我看好,你們都是孩子家,孩子便可以講些意氣,不必要生死立見。”

少年整個人都微微放鬆了些,琳琅轉頭看向少年,也收斂了些情緒,問:“我家人呢?”

他知道她說的是那兩個僕役,回道:“並未發現他們。”

琳琅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他說的真假,半晌,道:“可以。”少年霎時感覺被王琳琅目光籠罩帶來的壓力一松。

老者笑呵呵的對少年說:“那小郎君,今日便——”

老者話音未落,陡然生變,之前圍過來的黑衣人一聲呼號,分做三批,一批殺向少年,一批殺向王琳琅和林微,一批殺向高大青年。

林微反應快,一側身用後背護住琳琅,少年心神有些恍惚,反應猶在,向後一個翻身,還是被刀劃出斜貫前胸的傷口,血瞬間洇濕衣服。

少年雖然從小就性格堅韌,但到底是出身世家,何時受過這樣重的傷,劇痛之下站立不穩,而刀光已至,他順勢摔倒滾出幾米,又堪堪躲過,胳膊上又多一傷。

卻說這邊敬豫,早在黑衣人呼嘯時已經撲了出去,像是早有準備,對黑衣殺手一近身,鎖喉碎骨,指節用力,絲毫沒有多餘動作。轉眼間,已連殺三四人,見少年被人逼到絕境,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便打過去,他手勁極大,追殺少年的黑衣人被打的渾身吃痛,動作緩了緩。

一霎功夫,敬豫已至他們身前,奪過一人手中的刀刃,掐住喉嚨一捏,而一人死奪刀的手反手向後一刺,一抽,身後鮮血飛濺。

摔在地上的少年,被濺出的血洗了一臉,卻動也不動的看着敬豫,看着他平穩的面容。和自己殺人時刻意為放鬆做出的笑容不同,這個人是真的面對生死無所畏懼,他不怒不懼,卻動如雷霆。

而另一邊,林微護住琳琅也被刀划傷,但不重,恰是在襲擊一開始的時候,那笑呵呵的老者,不知何時手中藏了一把短劍,替他格開,與黑衣人搏鬥了起來,只是畢竟年老體衰,很快就處於下風。

正當刀鋒再次逼近時,噌的飛過一把刀,力道之大,直接將黑衣人刺穿,釘在地上,黑衣人轟然倒地。回頭一看,卻是青年將剛搶到的那把刀,隨手甩了出來,沒有任何發力的姿勢,就是霸道的像是小孩子砸東西,砸出去,就碎了。

敬豫走過來,撿起死人的刀,一刀又飛向見勢不妙想要逃走的最後一個黑衣人,噗嗤一聲,刀再次貫穿那人全身。

不過數息,青年空手屠殺十幾名訓練有素手持兵刃的殺手,呼吸反而更加穩定綿長,未見狼狽,不動如山。

琳琅抱着有些失血的林微,眼睛都紅了,看着滿地的屍體和高大的青年,微微喘息的老者,問道:“二位可有傷葯?”

老者整理下衣服,看着上面濺上的血跡,無奈道:“有的有的,女娃莫哭,敬豫快些把這個少年郎扶進去。”

敬豫嘆一口氣,道:“勞碌命。”隨即接手扶住林微,往屋內走去。

大家似乎已經忘了,還有一位受重傷的少年,不見了。

少年在林中踉踉蹌蹌行走,扯下一節衣襟扎住了胳膊上的傷口,但是胸前的傷口仍舊不停冒血,模糊的意識中,想起女孩冷漠而帶着殺意的雙眼,告訴自己快要死了;想起青年平靜的捏碎一人喉骨后低聲在自己耳畔說:

“我姓王,你想想以後怎麼報答我。”

渾身冰冷,失去意識前,看到前面似乎有人走來,佝僂着背。

他想自己沒法報答王敬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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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講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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