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自覺看到了一個假的沈昀的程之宜，隨後安了心，暗搓搓找機會翻看了沈昀的筆記本。當看到本子上，她已然熟悉的字體筆跡，她再也不能罔顧事實，自欺欺人。

那個她潛意識裏已將之歸為知心者與同盟者的人，那個給她安慰，送她錢包的人的的確確就是沈昀無疑。

面冷心熱的沈昀？

程之宜後知後覺的想，她還真是遲鈍！沈昀有一手出彩的鋼筆字，早是校內眾所周知的事。屬於老師們常掛在嘴邊誇讚的榜樣。說他的字可以直接出字帖。

他不但鋼筆字出色，毛筆字更是出類拔萃，曾拿下過全國少年組書法大賽一等獎的榮譽。真箇英雄出少年，少年時的沈昀便已滿身光華，鋒芒畢露。

確定是沈昀以後，程之宜心情複雜。萬萬沒想到，她一直不太待見的沈昀，會有那般暖融，那般令她驚奇的一面。

一連好些天，她都不敢再去看她的樹洞。說不上來的原因，她就是唯恐會再撞上沈昀。她一時不知自己要以何種面目去面對他。說個不恰當的比方，她的心好比一分為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與此同時，她卻是不由自主的開始暗中關注沈昀。看着他機智的解答各科老師們出的難題，看着他身姿矯健的在籃球場裏，駕輕就熟勝者為王。看着眾星捧月中的他冷冷淡淡，懶懶散散。

他依然逃課，依然有很多的女朋友。

再到後來，沈昀的身影不期然的入駐於她的夢裏。在夢裏，他或是含笑睇着她，或是一如現實中在學校里，與她遇見時的表情清冷，相視無言。

饒是程之宜如何晚熟，她也漸漸了悟到自己大概是有些喜歡上沈昀了。至少，她無法不去關注他，再不能象以往那樣純粹的□□他。

事實上，她對他的那些成見，在知曉他就是給自己溫暖與慰藉的好心人以後，便漸次的消弭於無形。她對他的觀感已是大不同。

而看到他每隔一段時間，身邊便會站着一個新任的漂亮女朋友。她的心免不了會感覺到隱隱的難過。

用心關注一個人，當是能敏感到對方情緒的喜憂。不久，程之宜便驚訝的察覺出沈昀似乎過得並不開心。

難以想像，要什麼有什麼，生活順遂，擁有着別人縱是想望一輩子，也求不來的天賦與幸運的天之驕子，也會過得不甚歡悅。但程之宜確實明白的感覺到了沈昀隱藏着的不快活。

他總是面色淺淡，笑容很少。確如那些與他交往過的女生們所言，他身上的殼很硬。仿似與人保持着不容跨越的距離。刻意的將人隔絕在他的心門之外。

某些時候，程之宜甚至會對他產生一種類似同類的感覺。只因她能強烈的感受到沈昀身上散發出來的孤寂氣息。感同身受到他的孤獨。

她為此感到十分的難過。為他而難過。

出於感恩與對他的在意，她很想能象他對她做過的那般，安慰他，回報他。向他表達關心，傳遞暖意。安安靜靜的陪伴他，做他心事的傾聽者。

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採用什麼樣的方式，才適宜妥當。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直接告知沈昀，她就是那個樹洞裏玻璃瓶的主人。是那些他看過的紙條，他安慰過的壞心情的載體。。

實在是二次元里的知心人，與三次元里的本尊沈昀，委實隔了一個銀河系的距離，相差太大。只消想想他那雙眸光傲慢又冷冽的眼睛，程之宜便要犯了慫。

當然說到底，這多少也緣於現在的她在沈昀面前，自信嚴重不足，不能迴避的感到深切的自卑。

他身邊圍繞的都是漂亮扎眼的女生。相較之，程之宜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活脫脫的醜小鴨。。

當時的她，對這一點，清醒到無法被安慰。

不單如此，對打小便生就一副慫人性子的程之宜，她也根本沒有膽子，讓自己陷入極可能成為他那一眾“親衛隊”眼中“假想敵”的恐怖境地。

每一個上過學的人，大約都能了解，在學生時代成為眾矢之的，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被敵對的一方，要面對的排擠與冷暴力，堪稱殘酷。。。

甚而倘使遇到性格霸道兇惡的人，存心挑釁找碴，處處為難，以致產生過激行為，從而演變升級為流血暴力事件，也未為可知。

於是就這麼在矛盾與糾結中，沈昀成了彼時程之宜深藏於心，無法宣諸於口，無可言說的心事。成為了她獨自心酸，又獨自莫名心喜的少女心事。是這一回，連她的樹洞，她的玻璃瓶也不能聆聽，不能陪伴的心事。

如此過了近一個月，臨近期末，午休時，她窩在宿舍內溫書做題。有道幾何題，把她給難住了。她揪着眉，來來回回做了好幾遍，未果。遂泄氣的放下筆，單手支着下巴，歪着頭顧自鬱悶。沒一會，她的腦子裏便不期然的想到了沈昀。

也許可以問問他？

好吧，她心裏鄙視自己，其實她就是給自己找着借口，想去看看樹洞，看看她的玻璃瓶了。她想知道，他上回給她的留言都說了什麼？

她這麼久沒去過了，他會不會，會不會也在心裏惦記她？

一個人翻來覆去的心理建設了好半晌，程之宜終是鼓起勇氣，懷着些忐忑，去了林子。繼而發現他給她留了兩幅塗鴉。

一幅是一個圓滾滾肉嘟嘟的兔子，抱着個大大的胡蘿蔔，表情呆萌；一幅是一隻模樣憨態可掬，瞧着小小軟軟的小貓咪，正垂頭看着面前的一條魚。

除了這兩張妙趣橫生的畫作以外，他還另行給她留了張字條。依然很簡潔的話語：“天冷了，是冬眠了嗎？”後面照舊附上了一個逗趣搞怪的笑臉。

一股甜意瞬時間在程之宜心間劃過，他還是有記掛她的，不是嗎？

到底還是擔心會在此撞見他，她迅速將他的塗鴉與字條收好。然後將來時預先寫下來的那道她解不出來的幾何題，裝進了玻璃瓶里。旋即快步離開。

沒幾日再去，問題的答案便悄然的躺在了玻璃瓶里。他將步驟分解得十分詳細，幾乎每一步都加以註解，解答得淺顯易懂，讓人一目了然。

答案的下方，他寫道：“看不出原來你與我同級，我一直以為你是高一新生呢。”

看到這裏，程之宜吐吐舌，難得鬼馬的皺了皺鼻子，俏皮的對着紙條扮了個鬼臉。心說，我不但與你同級，我還與你同班呢。

接下來，倆人的交流模式變成了程之宜問問題，沈昀幫她解決問題。每一次，他的解答都分外的耐心細緻。

程之宜對與他之間這樣的相處，很是滿足和快樂。她要的不多，能收穫如此一份純潔又真誠，君子之交般的情誼，實在是件令人舒懷的美事。

況且，在程之宜那顆單純的少女心看來，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與他在一起。只做朋友也是可以令人相當歡喜的事情。

隨着這些時日以來，她與沈昀近似於神交的接觸，她愈發覺得沈昀的確是個非常特別的人。她感到她與他似乎形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明顯，沈昀對當前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亦然滿意。並且如她所想一般，他也沒有想要打破現狀的意思。

因為如果他起心想要找出她來，委實算不得什麼難事。甚至都不必他親自出面，便能讓她無所遁形。可是顯然他並沒有與她見面的打算。

程之宜也不以為，或許沈昀已經知道了她。這期間，他在學校里看見她時，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的異樣。

一如既往的陌生與冷淡。。

那時的程之宜以為自己與沈昀，會一直以這樣寧謐的方式，和諧的相處下去，直至高中畢業。

她萬沒有料想到，這一切會毀在那份生日禮物，那份她送給沈昀的遲到的生日禮物上。

因着那份禮物——一條羊絨圍巾。使得這一切的美好與安然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態勢，戛然而止。

使得她與他這段如斯美好的記憶，最終變做了一個令人感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