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誠如她在紙條里對那位匿名氏所言，隨後的程之宜明顯的積極起來，將決心付諸於行動，真的做到了言出必行，言行一致。
收拾好心情的她，注意力變得集中，上課能沉下心來認真聽講。課後也能靜心溫書自習。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她的進步便有目共睹。
一個月後的期中考試，她的成績排名到了全班的第二十名。比之前滑落的名次，整整前進了十大幾名。
不單在學業上，有了可喜的進展。隨着心態的轉變，少女程之宜看人看事的眼光，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變得正面而陽光。
她能更為理性的思考，對班級里的同學們，也因此有了全新的看法。雖然班上這些城市裏土生土長的同學們，無論男生還是女生，瞧着都不太可親，似乎很不容易接近。但她還是幸運的，至少自她進入這所高中以來，並沒有一個同學刻意針對過她，難為過她。象那些屢有耳聞的校園欺凌事件一般，對她使壞，或者過分的欺負她。
並沒有。
他們只是冷淡。然事實上，她自己不也一樣，表現冷淡么？而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原本就該是相互間的你來我往。她自己都沒有做到友善，又憑什麼要求別人一定要先與她示好呢？
甚至對於父親的離世，她也第一次有了近似釋懷的感受。正如那位匿名氏紙條上開解她的話語，他說：“我很遺憾，你爸爸英年早逝。但事已至此，你更應該珍惜自己，珍惜你身邊在世的親人。況且說真的，你爸爸走得很快，從某方面來講，也算是他的福報。他並未有太受折磨，不是嗎？放心吧，看你寫的紙條，也知道你爸爸一定是個大大的好人。好人總是會上天堂的。天堂里無憂也無愁，遠離人間疾苦。你該為他而高興。”
她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比之這世間很多飽受病痛折磨，藥石無醫，或最終經受不住，痛不欲生而自尋短路；或不得不生捱着活受磨，直至油盡燈枯，熬煎到頭才悲慘死去的人們。還有那些遭逢可怕的意外，在天災人禍中痛苦歹死的不幸生靈，爸爸的確也算是得了福報。
如此，她打開了心中的死結，甩掉了堵在她心頭的沉重包袱。不再怨天尤人，怨恨上天不公，怨恨人情冷漠。
於是，仿若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般，程之宜臉上的笑容多了，人變得平和友善。她周圍的氣氛也隨之與先前有了很大的改變。呈顯見良性的發展態勢。
她日漸同班上，同宿舍的姑娘們，有了交流，有了互動。雖談不上有多麼的交好，但確實有了實實在在的融入感。無論上課，吃飯，還是回宿舍都有同學結伴同行。不再若以往那般相處疏離，成日裏跟個獨行俠一樣孤孤單單。她的世界日趨光亮。
而這一切，皆歸功於那位不知名的善心人，在她極端無助，極端消沉，以致迷失昏噩的當口，給了她最需要的暖意。
不早不晚，剛好還來得及醒悟；不多不少，整好適度，讓她能全盤接收。
至於這位給了她很大的精神鼓勵，頗是神秘的匿名氏，程之宜心裏自然也有好奇。她之後又去看過好幾回樹洞，想要確定那人有沒有看到她留的字條，取回錢包。
可一連幾次，那錢包都安安靜靜的原樣躺在樹洞裏，而她留在玻璃瓶里的紙條，也是原封未動的樣子，看起來，並沒有人打開來翻看過。
實質上也是如此，她翻了紙條，不見那人留下墨寶。似乎這位匿名氏自送了她錢包以後，便未有再來過。程之宜心裏不由很是失落。
她暗暗想，再等等看，若那人始終不再來，她便將錢包收起來。她擔心，時日長了，那錢包會被地鼠之類的小動物給毀壞掉。
物盡其用，這麼漂亮的小錢包，倘若白白遭到損毀，委實就太過可惜了。不但辜負了他的好意，也有違她的本意。珍惜物品，是她從小的家教。無論如何，任何東西都不該被無謂的糟蹋掉。
正當她如是打算的時候，下一回，她去樹洞，錢包依然在。但她留下的紙條上，卻是出現了那人漂亮得極富個人風格的筆跡。
他寫道：“嗯，孺子可教也！我很高興，你終於能想得明白。好好努力！加油！”
一個笑臉后，他又道：“傻瓜！錢包既然送給你了，哪有讓我收回的道理。聽話，收着吧。本來就是特意為你買的。記住了！以後你可都要開開心心的，再不要哭哭啼啼，動不動就哭鼻子咯。”
仍然沒有署名。程之宜看着上面依舊暖心的話語，想笑又忍不住鼻酸想哭。她強忍着，剋制自己不要掉下淚來。她不能違逆了他這番心意。以後，她要快樂的生活！她想，他大概是上天為她派下來的天使！
他是她的天使。
她聽了他的話，將錢包收了。
回到安然靜好的生活軌道，程之宜照舊時不時會去她的樹洞，照舊會將她的心情記錄在紙條上，放進玻璃瓶，埋在樹洞裏。
只不過，由原先灰暗頹唐，迷茫無助的消極心情，轉變為了符合她年齡，富於少女朝氣的精神面貌。
她把她遇到的高興的事情，把她的喜悅與開懷，巨細無遺通通都記在了紙條上。私心底，她十分的希望能與她的天使——那位給她投喂心靈雞湯的贈包人，分享她生活中發生的點點滴滴，分享她的快樂。她已然將他當做了自己的知心人。一個可信賴的人。
甚而，她緊張又興奮的期待着，某一天，她能和那人在樹下相遇。她好奇生活中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想，不論他長得什麼模樣，一定有一張親善的面龐，有一雙眸光溫柔的眼睛。因為，能有這樣暖心言行的人，一定有一顆柔軟美好的心，有着溫和的好脾氣。
晚熟的少女，不識情滋味的程之宜，此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這位匿名氏，已經產生了情感上的依戀。
然而，那人並不常去樹洞。不過，只要他去了，他都會翻看她的紙條。並且留言。
他有時會說：“看到你這樣，我很欣慰。”
有時會象逗弄小貓小狗似，來一句：“乖小孩兒，有糖吃。”
然後，給她留下一根棒棒糖，或者一塊巧克力放進玻璃瓶里。
也有時會給她留一張隨手塗鴉，卡片大小，素材涵蓋簡單的風景，花卉，靜物素描等等。畫作上寫道：“好孩子！加油！”
諸如此類。他的留言變得簡短，但語氣卻愈發親昵。不知覺中，令程之宜對他更生親近之心。那些天，在程之宜的眼裏，天空蔚藍，陽光燦爛，老師和藹，同學友愛。一切都好極了！
直到後來在一個初冬暖陽的午後，她在她的樹洞前，看到了沈昀。。
當遠遠的瞧見有人坐倚在她那棵老銀杏樹下時，她吃了一驚。心跳隨即莫名的加劇，跳得又快又急。
她能看清那人穿着校服，且，明顯是一個男生，目測個頭還相當的高。因為他那雙腿，肉眼可見的頎長。但離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臉容。
她頓在那裏，不知道該不該向前看個究竟。
會是他嗎？
那個人？
學校這片林子很大，一般同學們很少有人會特意走去林子的盡頭。所以，真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吧？
猶豫再三，她終是心情激動又緊張的緩緩挪移腳步。可當她漸漸看清不遠處，那姿態閑散，垂着頭正從她的玻璃瓶中，取出紙條翻看的人竟然是沈昀時，她的腦子徹底發懵了。。
她傻獃獃的定在那裏，意外極了！
眼前的少年目光專註的看着手上的紙條。他手邊放置的正是她的玻璃瓶。從她的角度，她能看見他烏黑的頭髮，白皙的皮膚。看見他額前滑落的劉海，還有那半垂着的異常濃密纖長的眼睫，以及俊挺的鼻子，和那微微淺勾着無比漂亮精緻的唇角。
他就那樣閑適的坐在滿地的銀杏葉中，書包被隨意的放在他身旁。冬日明凈的暖陽照在他身上，使他整個人仿如被鑲上了一層暖暈的碎金子似的燦光。瞧着沉靜又美好。象一幅靜謐雋永的油畫。
可怎麼會是沈昀？
一個她完全想像不到的人。縱是猜破頭，她也不可能猜得到的人。
程之宜簡直心慌意亂。。
她心跳如雷，下意識的轉身，遵從着心頭的想法，做賊一般輕手輕腳的往回走。走了老遠，她終是忍不住慌張回頭，卻見沈昀仍然低着頭，手裏卻是拿着筆，很顯然，他在紙條寫着什麼。而且，他貌似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程之宜長長的呼氣，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天吶。。居然是沈昀嗎？
沈昀？溫暖的少年？
不說沈昀是學校聞名的風雲人物，只說他與她是同班同學，程之宜又怎麼會不知道沈昀。正因為知道，她才感到格外的震撼！
對這個全班，乃至全校女生們心中傾慕的白馬王子。程之宜並沒有多少好感。。
甚至可以說，印象十分不好。。。
出於審美的角度，她初見他時，亦然驚艷於他容貌的俊帥好看。但也僅此而已。
在程之宜看來，沈昀這個人實在是個傲慢的傢伙。便是他罕見的英俊帥氣的容顏，在她眼裏都似帶着冷金屬的質感——冷冰冰的。
是的！沈昀一直以來給程之宜的印象就是高傲冷冽。大家都捧着他，但他對人的態度卻總是顯得有些兒輕慢。
有時候，她會在走廊上與他相遇。彼此間，自是不會開口打招呼。沈昀從來沒有與她說過話，碰見后，只面無表情瞧着她，那雙黑漆般的眸子，眸光清冷。爾後，雙雙擦肩而過。完全的陌路人模式。
彼時，在小少女程之宜的心裏，沈昀其實也算不上是一個好學生。他經常逃課。。
隨心所欲！
可是老師們從來不會批評他，誰讓他天資聰穎，十項全能。每次考試都能穩居年級第一。無論大考還是小考。
別的同學逃課那是不遵守課堂紀律，是目無尊長，是差勁的表現。會受到嚴厲的訓誡。遇到沈昀逃課，那就成了放鬆，減壓。。
總之，作為老師們的寵兒，沈昀就是一個擁有無上特權的學生。老師們對他一貫無條件的包容。毫無原則。
除此，程之宜覺得他不是個好學生的另一個緣由則是：沈昀很花心。。
他討女生喜歡，是既定事實。然他對此抱持的態度，卻不能令性格保守，以致都有些木訥呆板的程之宜苟同。
他對那些向他表白心意的女同學，只有一個原則：漂亮。。。
沒錯。。只要對方長得足夠漂亮，就可以做他的女朋友。他會在那一堆女同學中，挑一個最合他眼緣的與之交往。而往往他挑到的合他眼緣的那一個，一定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個。
至於做他女朋友的有效上任期限，則端看下一批與他示愛的女同學中，有沒有更漂亮的可以取代……
這樣的“濫＆情”，於程之宜來說，着實有些兒可恥。。
即便他那些下任的女朋友們，私下吐槽，說與沈昀在一起，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感覺。
他頂多牽牽小手，偶爾興緻來了也會擁抱親吻。但卻很快便意興索然。且他從不會逾矩。在這個開放的時代，他在對待性＆愛的態度方面，幾乎能說得上是現代的柳下惠，君子一般的守禮。壓根沒有青澀毛頭小子會有的猴急表現。
不單如此，他與她們約會時，多半時候心不在焉。甚至，他很少開口與她們說話。幾乎都是她們說著，他漫不經心的聽着。用她們的話說，沈昀這個人其實相當不好靠近。他與誰都有着自帶的距離感。
然沈昀的女朋友雖然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卻都是好聚好散，從無交惡。因為對那些女生們來說，體驗過與王子戀愛后，皆認為做他的女友與做他的朋友，都差不多，沒有什麼顯著的分別。
他不曾佔過她們什麼便宜，不曾對她們使過壞，談不上始亂終棄。更何況，沈昀一向慷慨，出手大方。很捨得給她們送禮物。
再者，誰能對那張好看得出奇的王子的臉，生氣呢？
總之，整個德育高中，有各種關於沈昀的傳說。但確乎沒有一個人背後質疑他的人品，道他的不是。
只這些種種，卻是都不能扭轉程之宜對沈昀濫＆交的壞印象。。
所以，可想而知，當她發現她一直感念的善心人，極可能就是沈昀時，她心裏引發的衝擊會有多麼的巨大。說驚濤駭浪也不誇張。
便是親眼見到沈昀坐在樹洞旁，親眼見到他翻看她的紙條，見到他執筆回復，程之宜依然半信半疑，不能肯定。
誰能相信冷傲疏離的校園王子，竟然會是那樣一個熱心暖意的人。。
尤其，紙條上那些語氣甚為老成的話語，程之宜一度疑心，也許這個人會是學校里的某一位老師。
她想着樹林裏見到的沈昀，想着他明顯有別於平常的柔和面容，不自禁有恍如穿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