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18.第 18 章

臨近那年的暑期,某一日,母親突兀的問他,願不願意隨她一起移民美國?她說,她準備與父親離婚。

他拒絕了。

父親與母親,他誰也不跟。他已經長大了,可以一個人獨自生活。

對他的回應,母親照例反應平淡。他想,她大抵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問一問。

那天夜裏他慣常的睡不着。自從妹妹死後,他便日常失眠。待那愛哭鬼出現后,隨着她帶給他的安心與快樂,他失眠的狀況有了很大的改善。幾乎不藥而癒。

只是,她離開了他。繼而,他的失眠症複發,且有愈演愈烈之勢。他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那夜他輾轉難眠,隨後索性起床。一如既往象每一個無眠的夜一般,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踱步。經過母親房間時,他驚異的聽到裏面傳出低低沉悶的哭聲。

那是母親的聲音。

母親在哭泣!

那哭聲壓抑而悲絕。

他石化一般,立在母親門前,心裏驚濤駭浪,無比震動。

他沒想過,從來面無表情,機械人一樣的母親,會哭!會有哭不自抑這般悲傷,這般脆弱的情緒。

那夜母親哭了很久很久,好似要將這輩子欠下的淚水,一次性補完一般。聽着母親的哭聲,他感到了揪心的疼痛。那一聲聲極度痛楚的哭音,都象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怨恨過母親。特別的恨!

可是,聽到母親哭得這麼傷心,他的心居然也跟着疼痛難忍。他甚至,立刻便原諒了母親。原諒了她一直以來,對他的不聞不問;原諒了她對妹妹的冷漠,原諒了她一切的過錯。

他知道,這是親情。血濃於水的親情,母子連心的親情。

母親哭了大半夜。

他在門外站了大半夜。

那一夜,他對母親有了新的認識。他想,母親並不若她表現出來的淡然。她只是驕傲吧。

驕傲讓她不願意表現出絲毫的在意。

父親深重的傷害了她,徹底折了她的顏面。她唯有漠視,唯有表現得不在意。才能保有她所剩無幾的身為女人的尊嚴。

也是在那一夜,他頓悟到,母親是愛父親的。除了愛,再沒有別的理由,能令一個女人,在不斷遭到背叛,受到傷害時,還能以配偶的身份呆在那個男人身邊。

原來母親一直在隱忍。

原來她遲遲不與父親離婚,並非是他以為的漠然,並不是怕麻煩。

之所以沒有打掉妹妹,根本就是母親自願生下來的吧。她是不是想過要用那個新生兒,挽回丈夫的心?期待父親能浪子回頭,期待能修復他們之間降至冰點的關係?

而外公外婆自始至終,也不曾動用人脈懲處父親,也許亦非全是因為愛面子。他們一定是明白自己女兒的心意。最後,他們移民美國。大概也有着對母親怒其不爭的怨氣。

至於他和妹妹,對嚴重為情所傷,已是心力憔悴的母親來說,也只能成為沉重的負累。

隔日,他去了母親的房間,告訴她,他願意陪她一起出國。母親的臉上沒有淚痕,甚而,眼睛亦沒有丁點的紅腫。

她的臉上瞧不出任何異樣,找不到一絲痛哭過的痕迹。昨夜的事,好像是一場夢。

但他清楚,那不是夢!不是他在夢遊。

母親定然有她自己秘密的掩藏痛苦情緒的方法。而且,顯然那方法很有效。人前的母親依然優雅,依然高貴。與昨日瀕臨崩潰,仿若自靈魂深處發出哭聲的可憐女人,判若兩人。

這麼多年,象昨晚那樣的哭泣,她肯定不止有過一次。只是從前他不知道而已。如果,不那樣發泄一通,她或許早已崩潰,早已瘋狂。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同樣生活在冷暴力中的女人。

那一日,母親看了他很久,很認真的看,視線直直的定在他臉上,目不轉睛。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然後,她摸着他的臉,第一次擁抱了他。

那會,母親的手微微發抖,身體輕顫。爾後,有淚滴,落在了他頸間。在那一天,他與母親徹底“講和”。

母親告訴他,父親與那個音樂學院的女孩,舊情復燃了。就是那位被他撞破“奸&情”,曾教過妹妹鋼琴,間接導致妹妹死亡的女家教。

這回似乎與別次不同。父親好像是真心愛上了那個女孩。他甚至想與那個女孩生育孩子。熟料,女孩擔心懷孕影響身材,不情願生孩子。於是他那個“用情至深”的父親,花了八十萬,買了兩個“肚子”。

是的,他“溫柔體貼”的父親順應了小情人的要求,找人代孕,借腹生子。一氣找了兩個代孕,打算一次抱倆。

父親此舉,終於徹底擊垮了母親對他的最後一絲期盼。

決定移民美國后,他天天都去林子,去看那個樹洞。每一次都抱着僥倖而去,失望而回。沒有隻言片語,她再也沒去過。

臨行前,他特意為她精心整理了一本數學筆記。他得承認,他是帶着示好的心思。冀望,也許某一天,她會去樹洞,會看到他的心意。他更因此留下郵箱,期望她會跟他聯繫。

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始終沒有收到過她發來的郵件。他等了足足四年。終於死心。

程之宜縮着脖子,眼觀鼻鼻觀心的極力將注意力放到手頭事務上。頭頂那近乎於驚心動魄的眸光,給了她巨大的壓力。。

她一面照他的吩咐,整理文件資料,一面心下暗自擔心。她沒想過,上來拿個單子,會遇到這副情形。是以,她都沒拿手機。

唉,也不知道周部長會不會有事找她?

若有事找不到她的人,肯定又要生氣了。。

那次周部長對她大發脾氣的事,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想到這裏,她想跟沈昀請個假,下去辦公室說一聲,交代清楚行蹤。這樣,周部長就不會以為她偷懶摸魚了。

再順帶將手機拿上來,方便工作聯繫。總不好用沈昀的電話。她可沒那膽招惹今天的沈昀。。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然只一秒,便立刻垂下眼帘。不敢吱聲了。

他在瞪她。。

怨念深深。。。

所以,天老爺,這到底是怎麼了?

過一會後,她聽見他撥打電話:“周部長,我是沈昀。啊,沒別的事,就知會一聲,小程在我這裏。我有事需要她幫着肖靖處理一下。”

聽筒里傳來周部長恭敬的應答聲。

程之宜鬆了一口氣。至少,周部長知道了她在做事,沒有偷懶。

“嗯,是這樣,周部長,我還想向你借用小程幾天。肖靖這邊初來乍到,確實還不太順,有些忙不過來。我看小程做事細心,周到,挺靠譜的。有她幫忙,事情進展會快一點。你看怎樣?”

程之宜:“……”

“嗯,那這幾天她的工作,就有勞周部長給協調下,安排人暫時頂一頂。”

程之宜。。

沈昀掛了電話。懶洋洋的看向面前這張溫純稚嫩的小臉兒,看向這雙明顯流露意外與迷惑,顯得尤為稚氣的圓眼睛,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咦,較之剛才他向她瞪眼,此刻的他似乎心情又變得愉悅多了。。

程之宜的心徹底凌亂了。。。

他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呆傻的看着他,可他眸光特別,意味難明。那雙令人心悸的眼睛裏,只有又深又濃的黑。

“嗯?”他輕哼道。

程之宜稍頓,繼而搖頭。趕忙的埋頭做事。他給的資料還真不少,工作量大着呢。

樓下的周部長,掛了電話。揪着眉,若有所思。看來,這沈總對這程之宜……

誒,不至於啊!象沈總這樣頂尖的青年才俊,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怎麼可能會對單薄瘦弱幾根柴的程之宜動心?周部長實在納悶。

然事實已擺在眼前,那肖靖的能力,他可是親眼見證過。反應機敏,做事穩妥。論應變能力,辦事能力,十個程之宜也抵不上人幾根手指頭。哪裏需要她幫什麼忙?明顯是託詞!

再者說了,精明挑剔如沈總會要草包嗎?總助是隨哪一個想當就能當的嗎?

嗐,看來這沈總是吃膩了山珍海味,想換個口味?吃點清粥小菜,調劑調劑?半晌后,周部長搖搖頭,仍是感到不能理解。。

而樓上的清粥小菜——程之宜在“牢頭”緊迫盯人的視線里,認命的幹活。所幸,沈昀很忙。不時要接聽電話。

是真的接聽。。

他很少說話,即便回應,也極是言簡意賅,乾脆利落。半句廢話也沒有。而且多半都是他在下達指令。

只不接電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又會回到她身上。分秒不耽擱。。

好容易熬到下班,他總算開恩將報銷單子給了她。出了他辦公室,程之宜如蒙大赦。。

他那人本身氣場就強,而當他起心施加壓力,眸光複雜,直勾勾專註的凝望她。還真是看得她心底發毛。。。

她費解的揣測着今日他對她一反常態的舉止,着實納罕。努力想了會,實在想不出來,也只能作罷。

再想想,明天還要去他辦公室,接收他的高瓦力視線探照燈,她便感到頭皮發麻。這不單是心理上的忐忑,事實上,他的眸光直射,讓她真感覺頭皮麻麻的。。

唉,她又不敢直接問他。。。

回到辦公室,與正魚貫而出,下班的同事們一一告別。隨即,在將報銷單放進辦公桌時,她低頭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陡然間福至心靈。。。

媽媽咪呀!

沈昀,沈昀是認出了她的字嗎?

慚愧,這麼多年了,她的字一直沒有進步過。自初中起便好像定了型一般。

所以,沈昀是認出來了?

不會的!

快十年了!他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她寫的字?

象他那樣的人,平素受的都是精英教育,每日裏要接收的東西,多了去。哪會有多餘的閑心,記得她這爪哇國里的人寫的字?

可若不是這樣,他又是為何突然對她態度大變?

程之宜前思後想,疑慮重重的回了家。

然後第二天,她的疑慮便得到了印證。。

因為下班的時候,沈昀給了她一根棒棒糖……

是的!

棒棒糖。。。

與讀書時候,他給她留在樹洞裏的那種棒棒糖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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