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喜從天降
春綻雪融。
溫如意的心作鼓不止,咚咚咚亂跳着。
要死了要死了,笑這麼好看做什麼!
是想挪開眼的,可那雙眼太吸引了,陷進去,就很難拔出來。
厲其琛眼底,全是她的呆樣。
雙手揪着他的衣袖,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揚起的下巴,露出白潔光滑的脖子,清晰可見她吞咽的動作,像是……垂涎。
可不是垂涎,不笑也就罷了,笑起來溫如意就會被他的美色給吸引。
既沒有羞恥心也沒有女兒家矜持的溫如意,看的分開坦蕩,生的這麼一副好樣貌,不就是用來欣賞的么。
一隻手撫上了她的面頰,溫如意眼中,他笑的越發璀璨。
溫如意忽然鬆開了揪着他袖子的手,一腦袋撲進了他的懷裏,眯着眼,心還咚咚咚的跳着。
不行,他要再沖她這麼笑,她會被美色耽誤的,以後不捨得走了怎麼辦,絕對不可以。
厲其琛的手落了空,低頭看撲到他懷裏的人,愣了愣后,那尚未放下去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來,替她戴好了歪歪的帽子。
寬闊衣裳下的腰身手可盈握,路燈下,她的臉有些紅,晚風吹拂,送來丹桂花香,十月里的天,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厲其琛沒有推開她,噙着笑意:“不走了?”
溫如意離開他懷抱連忙站直,走啊,怎麼不走,不能被別人發現他們在這兒。
這廂宴會的殿內,李臨走了進來,看到范延皓還在與別人飲酒,看了下四周圍,沒發現溫如意的身影,便問范延皓:“王爺的那個小妾去哪兒了?”
范延皓轉身看他,臉紅紅的,抬手往溫如意離開前所坐的位置一指,空的,這才想起溫如意剛剛出去了,便攀上李臨的身子笑呵呵道:“她在殿內呆的悶,到花園裏透透氣。”
“有沒有人跟着?”
“沒有,不過我告訴她了,不要走出這花園,外面也有人侍奉,她應該在池塘邊上餵魚。”范延皓有些喝多了,半個身子掛在他身上,拿着酒往李臨面前敬,“你剛才去哪兒了,這麼久才回來。”
李臨看了眼門口,將范延皓扔在了椅子上:“她何時出去的?”
范延皓倚在那兒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倒是一旁與他喝酒的人記得,也是半醉的,聲音特別大,嚷道:“我知道,王爺那侍從嘛,出去半個多時辰了。”
“對!”范延皓用力點了點頭,“半個多時辰。”
李臨無語:“她第一次入宮,對這裏人生地不熟,你怎麼不叫人陪着她出去透氣,萬一迷了路怎麼辦。”
“她直接就出去了,再說了,她膽子那麼大,牆都敢爬,也沒人……”
話沒說完,殿門口一陣騷亂,各種聲音傳進來,幾個官員臉上帶着焦急,還有宮人喊着要請太醫。
李臨攔住一個衝進來的宮人:“出了什麼事?”
“中安王被人發現倒在花壇里,臉上還有血。”說完那宮人忙衝出去,大抵是去叫人了。
見外面鬧哄哄的,范延皓清醒了些,抬頭看李臨,扶額:“怎麼了?”
“中安王受傷了。”
“他不是一直在殿內么。”范延皓轉過身去,那邊該是中安王所坐的地方,空無一人,范延皓嘟囔了聲,“奇了,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知道,也是半個時辰前,王爺那小妾出去沒多久,他就出去了。”與范延皓一同喝着酒的人靠在那兒呵呵笑着開口,說完之後頭一垂,他便挨着椅子睡著了。
范延皓越想越不對勁,整個人一下震醒過來,看着李臨,終於有些慌了,剛剛宴會時中安王就出言調戲過王爺的小妾,被王爺當場懟了過去,他身為長輩心裏肯定不舒坦。
中安王的肚量小,又好色,他前後腳出去該不會就是衝著她去的吧。
那這都半個多時辰了,中安王又受了傷,會不會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兒范延皓身子一癱,王爺出去之前,他可信誓旦旦說了有他在的。
范延皓扶着椅子往上坐了幾分,咽了口水:“不……不會吧。”
李臨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自求多福!”
范延皓趕緊拉住了他:“風涼話少說,我們過去看看先。”
這會兒哪裏還有半分醉意,范延皓忙往殿門口那兒趕去,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面,看到被宮人抬過來的中安王時,嚇了一跳。
之前那宮人只說是臉上有血,可沒說傷的這麼嚴重,蓬頭亂糟糟不說,額頭鼻子下巴都磕傷了,黏着草葉,整個人還蜷縮着,抬起來的時候動不得他的腰部,半昏迷狀態的,還捂着肚子神情慘痛,這是被人給打了啊。
范延皓目送着被抬去偏殿的中安王,拖住了個宮人問:“在哪裏發現中安王的。”
宮人指了指遠處的小徑:“亭子外頭髮現的。”
兩個人沒作停留,忙趕到事發現場,那兒就兩個宮人守着,並沒有溫如意的蹤影。
范延皓最初說的餵魚的地方也是這附近,如今中安王在這裏出事,王爺的小妾卻消失了,范延皓越想越緊張,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會中安王真的對那豆腐西施動了手。
“這裏有血。”李臨在亭子旁站定,蹲下身子看,台階下的鵝軟石上有血跡,看起來像是磕在這上面,李臨又起身看亭子,皺起了眉頭,如果是從亭子上跌下來摔在這裏,那中安王臉上的傷倒是有了說法。
那又怎麼會栽在花壇里的?
李臨往花壇走去,很明顯花壇中的矮灌木上有兩個被壓過的痕迹,一個淺一些,一個面積很大,應該是發現中安王時所躺的位置,那前頭這個?
看了下灌木上被折斷的痕迹,都是新的。
從亭子外到這邊也幾步的距離,如果說之前是摔的,那這邊更像是被拋在此處。
李臨起身,將一截斷枝扔給范延皓:“跌進去也不至於傷着腹部,應該是在這裏動過手,今日參加宴會這麼多人,你覺得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對中安王動手。”
不是疑問的語氣,直接就肯定了,范延皓聽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王爺。”
中安王什麼身份,當今聖上的皇叔啊,朝中上下就算不看他的年紀,也得看他的身份,皇家的人哪裏是能隨便得罪的,除了定北王之外,還真沒誰敢對他這樣。
“都說沒見過王爺的侍從,王爺去景安宮這麼久也沒回來,想必是已經離宮了。”李臨說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絲毫沒有同情之意,“還有,你想想怎麼與王爺解釋,連個人都沒照看好。”
范延皓的神情一下變得很苦:“我差人去王府看看。”
…………
這廂,如李臨所料,厲其琛帶着溫如意,正在回王府的路上。
馬車經過顛簸之處,搖晃了下,溫如意身子跟着晃動,看向正坐在那兒的厲其琛,現在靜下心來,還是覺得晚上發生的事很是不可思議,他把那中安王傷的不輕啊,就這麼回來,他事後不會告狀?
看中安王那樣子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厲其琛抬眸,溫如意沖他笑了笑,還沒說話,胃裏傳來的咕嚕聲,先把她給出賣了。
入夜後馬車內外都很安靜,所以溫如意的這聲咕嚕特別醒目,她臉上的笑意微僵了下,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厲其琛靠在枕背上的手微收,捏的正是溫如意從地上撿來的玉佩,聲音有些沉:“莞城有一處三進的宅子。”
溫如意愣了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厲其琛手中的玉佩翻了個面,露出個勾勒精緻的戲魚圖案,口氣隨意:“該怎麼處置?”
這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京都城中三進的宅子就得五六百兩,莞城在建州,距離京都城不算遠,三進的宅子應該也不便宜。
過了會兒,溫如意問道:“王爺,這宅子的位置可好?”
“在洛江河邊。”
洛江河是建州的主幹道河流,船運發達,想必河邊也是十分熱鬧的,那這宅子就算不值五六百兩,一半肯定是有的,鋪面的租金高,宅院的租金相對低一些,這麼好的位置只用來住人,似乎是划不來。
溫如意想了下:“王爺,洛江河邊的碼頭上平時靠岸的船隻多,下來打尖和住店的客人不少,不如將宅子改作客棧?”
玉佩又翻了個面,流蘇垂到他的手外,晃悠着,半響,溫如意聽到他嗯了聲,便沒了下文。
馬車內又安靜了下來,溫如意也想不透他問這個問題的緣由是什麼,很快馬車到了定北王府,豆蔻在前面迎着,見夫人下來,趕忙上前扶。
不知有什麼急事,厲其琛馬車都沒下,直接又叫護衛駕車離開了,溫如意進府後回到小庭院,癱坐到了塌上,再也懶的動。
“夫人。”豆蔻幫她將帽子摘下,拔去固定的簪子,如瀑的頭髮披散了下來,腳步聲遠處,似是出了門,溫如意眯着眼,泛了困意。
不知過去多久,溫如意迷迷糊糊間聞到了一股香味,從塌上支起身子,豆蔻已經將宵夜端過來了,溫如意的瞌睡蟲一下全跑了個精光,炯炯有神的看着那碗面,泛了口水。
“凡是有宮宴,廚房裏都會備下吃食給各位夫人,吳娘娘她們還沒回來,我讓張大娘先給您煮了面。”宮裏的宴會上雖然吃食不少,但吃的卻沒幾個,大都是嘗了幾口,有些夫人小姐們,甚至吃一口都不沾,從下午到晚上這麼長時間,肯定會餓。
溫如意嗯了聲,接過筷子口撈起面,吹了幾口后迫不及待往嘴裏送,先是那雞湯的清香,再來是面的勁道,微鹹的口感恰到好處,熱乎乎的往下送,經過她的舌尖,再在她齒間綻放,順着吞咽下去后,溫如意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感嘆。
真好吃。
溫如意夾起半個鹵過的糖心蛋,一口咬下去,擱在塌上的雙腳輕輕翹了下,鼓着臉頰說了聲好吃,將那糖心蛋兩口吃下后,又撈起面來,呲溜吸進了嘴裏。
其實是很普通的一碗面,熬煮的雞湯去了表層的油後用作湯底,汆熟的面撈起來後放入其中,添上切半的糖心蛋,再撒上些蔥花,到了溫如意這兒,卻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覺來。
豆蔻笑着給她倒了茶:“夫人您慢點吃,若是不夠,廚房裏正好蒸着桂花糕,我給您去拿。”
溫如意點點頭,喝下最後一口湯后將碗挪到一旁,接了豆蔻手中的帕子擦了嘴角:“豆蔻,你在府里幾年了?”
“奴婢五歲就進府了。”
溫如意往前推算了下,那也得有十餘年了,宮裏的事或許她會知道一些:“那你可知皇上有腿疾?”
豆蔻臉色一變,朝屋外看了眼,聲音即刻壓下去了:“夫人,這事可說不得!”
一國之君有腿疾,事關顏面,就算是有人知道也不敢提,溫如意的聲音也放輕了許多:“你知道?”
源於對當權者的敬畏,豆蔻不敢就這麼講出口,湊到了溫如意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溫如意輕哦了聲,原來是這樣。
當今皇上周歲時被封了太子,從小便是這麼培養起來的,身為繼承人,他也沒讓先皇失望過,但在他十二歲那年卻出了一場意外,救回來時傷的很重,當時是費盡了所有的辦法去救治,命是救回來了,左腿卻落下了殘疾,無法復原。
太子出意外的事被瞞了下來,並沒有傳出去,朝中官員知情,卻沒誰敢在外面胡說,而對於百姓而言,可能一輩子都目睹不到聖顏,所以像原身那樣,並不知道皇上有腿疾。
溫如意記得皇上是順利登基的,換言之,這太子之位並沒有因為他的傷而受太大影響,按着那戚老侯爺所說,勵精圖治,為國為民,這皇權應該十分鞏固才是。
“豆蔻,王爺是不是很受先帝和太後娘娘的寵愛?”
豆蔻走到她身後,替她按摩着肩膀道:“當然啦,王爺也是太后嫡出,咱們王爺五歲時就封了王,當時先帝賜下的這府邸,在京都城中,像這樣的可沒幾座,上回您去的廖王府,都不如咱們府大呢。”
先帝在時父母哥哥都寵,先帝駕崩后哥哥和母親一塊兒寵,若不是太后親生也就罷了,可偏偏同一個爹媽。
自古帝皇多猜忌啊。
溫如意倒是沒往謀權篡位上去想,但便是普通人家那還有爭家產的,親兄弟打的頭破血流的例子比比皆是,放到皇家,哥哥腿腳不好,弟弟瞧着也不是無用之人,會不忌憚?
溫如意握緊了手中的茶杯,有個道理她是深刻明白的,得到的越多,就意味着要付出去的越多,厲其琛這王爺,不太好當啊。
不過這樣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很久,待豆蔻從廚房內取來桂花糕時,看着額外添的燉蛋,濃濃的海鮮香味飄過來,溫如意就將厲其琛給拋到了腦後。
桂花糕是她念着的,燉蛋是額外驚喜,小小一盅,端到雙手晃一下,那黃金色的燉蛋就跟着顫,香氣四溢。
溫如意嘗了一口,鮮香嫩滑,從中還有切塊的海鮮乾貨,與那軟滑的燉蛋混在一塊兒,滋味無窮,這麼一小盅,三兩口吃完,還意猶未盡。
“吳娘娘她們回來了,這是剛燉的,就給您拿了一盅。”
溫如意又吃了幾塊桂花糕,終於將自己的五臟廟給祭飽了,滿足的喝着茶,望着窗外安靜的夜色,生了困意。
……
這一覺溫如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豆蔻推開窗,陽光瀉入,照在小桌和塌上,生出一股秋日的暖意來。
溫如意伸了個懶腰,看到門口還站了個小丫頭,抬起手臂讓豆蔻替自己披上衣服:“新來的丫鬟?”
“喬媽媽今早派來的,叫綠芽,原先在前院當差,喬媽媽說過兩日再帶些人來讓夫人選。”豆蔻扶她到梳妝枱前,拿起梳子替她順發,“別的院裏至少也有四個人侍奉着,夫人這兒是該添人了,底下雜役的丫鬟也就一個,如今入秋了,是忙不過來。”
叫綠芽的丫鬟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還沒長開呢,圓嘟嘟的,瞧着倒是很憨實。
豆蔻雖沒說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添人,溫如意也明白,不都在看她能得王爺寵多久,新進府的寵個一兩月也不是什麼奇怪事,也沒有要撥一群人來伺候的道理。
但昨日王爺帶她入宮了一趟,今早這就把人添過來了,過幾日還要帶人來挑。
“看來我在這府里的地位水漲船高了啊。”溫如意笑了笑,側了下臉端看豆蔻給自己戴上的釵飾,抬手扶了下,“前些天你一個人忙前忙后都不記得添。”
豆蔻倒也實在:“這幾年進府的人這麼多,夫人是頭一個讓王爺帶進宮去的。”而這府里當差的,又都是人精,這點眼色要還沒有,怎麼主事。
“這個月的月銀可領了?”
“初三就領了。”
“你拿三兩給張大娘,辛苦她時常給我添食。”
豆蔻剛應下,守在外面的綠芽朝着走廊那頭福了福身:“林管事。”
溫如意轉過身,門口那兒多了兩個人,中年男子帶着個書童模樣的男孩子,在外頭恭恭敬敬的和自己行禮:“溫夫人,王爺差小的來給您送些東西。”
“豆蔻,給林管事看茶。”溫如意客客氣氣的請他進來坐下,笑看着他。
林管事是外院的主事,還負責在外跑腿,時常會出遠門,溫如意進府之後也就見過他兩回,而他身邊的小書童,則是他新收的徒弟。
“夫人,這是王爺讓小的交給您的。”林管事讓徒弟將抱着的盒子放到桌上,掀開來,約莫十寸的桃木匣子內放滿了白花花的銀子,看高度,起碼疊了有三層。
值錢的東西溫如意看到過很多,好幾千萬的鑽石首飾,還有那價值一千兩的搖錢樹,但這麼一匣子的銀子她卻是頭一回看到,好比是在她面前放了一堆的人民幣,這種等值的感覺可比看到小顆鑽石真實多了。
溫如意有些不確定:“這是……”
林管事笑眯眯道:“這是賣玉佩的銀子。”
“……”一層九個銀錠,三層就是二十七,十兩的銀錠,那這得有快三百兩。
溫如意算的飛快,驀地,眼眸微瞪,看着匣子內的銀子,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疼痛,那玉佩,竟然這麼值錢!
片刻,溫如意從容不迫道:“有勞林管事。”
小市井人家出來的,聽到個幾十兩銀子都會激動,上百兩就更別說了,溫如意這鎮定的神情,倒是讓林管事高看了幾分,又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張紙,遞給溫如意:“這是王爺讓小的交給您的房契,莞城的宅子,讓小的配合夫人,任由您打理。”
溫如意這會兒是真有些呆了,接過房契,看着上頭寫的字,恍若做夢。
半響她才問了一句:“王爺現在何處?”
林管事只當她是寵辱不驚的鎮定,恭敬回答:“有客到訪,王爺正在前廳議事。”
溫如意點了點頭,波瀾不驚的眼眸底下,心情澎湃不已。
而此時,王府前廳內,半個時辰前到來的李臨和范延皓,在說完要是后,李臨將一封冊子交給了厲其琛。
上面寫的是溫家上至祖輩,下到兒孫,左右旁親的所有信息,包括祖籍何處,做了多少年生意,期間與誰有過密的往來,都寫得清清楚楚。
最終得出的結果,溫如意上三代都是身家清白的人,不會是誰刻意安插入府,用來接近王爺的。
厲其琛將冊子放下看着他們,李臨輕咳了聲:“還有件事,風儀查到了溫夫人之前去茶花會的緣由,是……是為了看那顧家三少爺,顧君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