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冬生將信將疑地跟着他,卻發覺自己被他帶進了後廚。
廚房的廚子剛炒完一道菜,準備讓小二端出去,張瑾卻揮手截住了那盤菜,道:「菜炒完了先放在這裏,待會再端出去。」
小二吶吶地應了聲,不明所以地在旁邊等着。
冬生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了什麽葯,疑惑開口問他,「你到底要做什麽?」
張瑾端着菜嘿嘿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這種人落在我手裏,當然不能便宜了他。」說完,用力吸了口氣,然後一低頭呸呸兩聲,吐了兩大口口水在手中的盤子。
看到這一幕,廚子傻了,小二傻了,冬生更是傻了。
張瑾卻不以為然,得意地晃了晃盤子,不疾不徐地對冬生開口,「傻看着干什麽?我的口水不夠,你快幫忙啊!」
冬生蹙眉,喉間不由自主泛起一陣噁心,轉身就要飄出去,鄙夷道:「你可真幼稚。」
張瑾卻從後面一把揪住他,「我這可是替你出氣。對付那種無賴,最好是能有多噁心就多噁心,你可別在這裏給我裝清高,裝清高合該被那種人欺負。」
冬生受不了他,無語地搖搖頭還是要走。
張瑾只得擺擺手,「算了算了,這種下作的事交給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不過你也別走,就看看那群人如何吃下本公子的口水。」
冬生只得轉頭,繼續看他朝炒好的菜肴一口一口吐口水。
到了後來,大致是嘴巴有些乾了,他乾脆拉過一旁目瞪口呆的小二,「豆子,來幫忙。」
豆子哭喪着臉,「老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咱還是別幹了吧。」
張瑾臉色一正,義正詞嚴道:「外面那幾人都是混蛋,咱這樣干,可是替天行道。」
雖然這道行得低級了點,但豆子顯然是個容易被糊弄的人,雙目一亮,「真的?」
張瑾得意地一甩頭,「當然是真的。」
於是,兩人歡歡樂樂地投入了口水事業中,留下欲哭無淚繼續揮鏟炒菜的廚子,和對張瑾無語到快要倒地的冬生。
待一切弄好,張瑾拍拍手,讓豆子端好菜送出去,自己則示意冬生跟他一起去看好戲。冬生委實不認為這種作弄有多大的意思,但盛情難卻,只得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料,剛剛跟着豆子上到二樓,張瑾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只見遙遙處,那李元正拉着一個年輕的錦衣公子說話,滿臉都是諂媚之色。
冬生不明白張瑾為何一下變得滿臉緊張糾結,嘴裏還碎碎念着不知什麽東西。
而最讓張瑾擔憂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那公子,也就是秦四公子,竟然真的跟着李元走到他們的桌子落坐。這時,豆子也吆喝着上完了菜。
張瑾撫額,哀嘆了聲。
冬生自然也看到了這場景,小聲對他道:「你這是要誤傷啊!」
張瑾欲哭無淚,「傷不起啊老大。這人是定安侯府的四公子,要是哪天被他知道曾經吃了我的口水,我這脖子以上的玩意可就保不住了。你趕緊想想辦法,把他引開,別讓他動筷子。」
冬生一聽也愣了,定安侯府他自然是知道的,這事雖然是小事,可要鬧到定安侯府的人身上,便不是件小事,說不準這張瑾的草包腦袋真的堪憂。
眼見秦四公子已經拿起筷子,夾起一道菜準備送入嘴中,冬生深吸口氣,也管不了其他,疾步衝過去,狠狠撞了下那桌子。
秦四公子手不穩,那一筷子菜便生生落在衣服上。他本穿着一身素色衣服,沾了些菜,異常突兀。他眉頭微微一皺,抬頭看向罪魁禍首。
冬生連忙抱拳道歉,「對不起,公子,在下剛剛走得太急,實在是不小心。」
秦四公子還未開口,那李元已經狗仗人勢大聲道:「姓宋的,你長沒長眼?你知道你撞的是什麽人嗎?」
秦四公子眉頭蹙得更深,對李元擺擺手,「一點小事,我想這位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哎呀,書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李元見這情形,趕緊上前,「還不快帶着秦公子去後院水井清理清理,乾了就不好洗了。」
秦四公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那上面一片油污,着實不雅,便放下筷子起身對桌上的人道:「李公子,你們慢用,秦某就先告辭了。」
李元和這位秦四公子有過一面之緣,聽別人說這位侯府公子並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他個性豁達,喜歡結交民間的墨客遊俠,對自己這樣的草根,無疑是個好機會。眼見好不容易能與侯府公子套近乎,卻被冬生毀掉,氣得拿起筷子,狠狠往嘴裏送菜。
張瑾見他們吃得迅猛,轉過身背對他們,賊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樂不可支。
【第二十章冬生高中探花郎】
「秦公子,剛剛真的不好意思。」冬生帶着秦四公子來到後院中的水井,打起一桶水,放在他面前。
秦四公子搖搖頭,表示不介意,一邊蹲下身子清理衣服,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下眼前的年輕人,心道,這人和酒樓老闆認識,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身分的,卻未表現出任何諂媚和惶恐,而是禮貌謙遜。再看他一身布衣穿着,想必也只是一般草民,卻難得有種淡泊從容的氣質。相由心生,他看人向來錯不了,心下便有了好印象。又見對方舉手投足都是書香之氣,便隨口問道:「公子很眼生,是從外省來參加科考的舉人麽?」
冬生點點頭,「是的。」
秦四公子擦乾衣服,甩甩手,「會試今天剛放榜,公子考過了嗎?」
冬生淡笑,「還算僥倖,過了。」
秦四公子繼續道:「公子一表人才,朝廷正需要公子這樣的人才,希望公子接下來的殿試也能順利。」說完,又朝他抱拳道:「在下秦季桓。」
冬生被陌生人誇讚,又是這樣的人物,心裏多少有些欣喜,也抱拳開口,「在下宋冬生。」
兩人剛剛介紹完,冬生和秦珠玉住的那間小房子忽然發出一陣聲響,冬生嚇了一跳,有些無奈地對秦季桓道:「是內子。」
秦季桓笑得一派爽朗,「宋兄趕考還帶着妻子,實在少見。」
冬生邊跟他告別,邊坦然道:「我們剛剛新婚,進京考試一走就要小半年,都有些受不了的。」
冬生急匆匆推門而入,便見秦珠玉坐在地上,揉着腦袋,一臉痛苦的模樣,他趕緊走上前,蹲下問:「怎麽了?」
秦珠玉蹙眉撫着頭,瓮聲瓮氣道:「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和誰在說話,想出來看看是誰,可不知怎麽回事,忽然頭悶悶的疼得厲害,腿一下軟了就摔在了地上。」
冬生忙上下檢查了她一番,擔憂地問:「有沒有摔到哪裏?頭還疼嗎?」
秦珠玉搖搖頭,「沒有摔到哪裏,就是頭還有點疼。」
冬生看了看她皺着的一張小臉,將她抱起來,放在床上躺下,柔聲道:「你先睡一會,要是還不舒服,我們就去看大夫。」
秦珠玉點點頭,又拉住他的袖子,「剛剛你和誰在說話?我怎麽覺得那聲音好熟悉啊!」
冬生愣了下,不過也沒太在意,便隨口道:「是定安侯府的秦四公子秦季桓,你不是說覺得他很眼熟嗎?他人看起來很好,應該還在外面,你要不要去當面仔細看看?」
「秦季桓?」秦珠玉喃喃在口中念了一遍,腦子裏忽然又嗡嗡一片混亂,趕緊捧着頭,用力拍了幾下,「疼……頭好疼。」
「小玉,你怎麽樣?」冬生見她這模樣嚇得不輕,忙捉住她的手,又作勢要將她扶起來,「我們現在去看大夫。」
哪知,秦珠玉過了這一陣又平靜下來,她揉了揉腦袋,懶懶地不願動,「沒事沒事,就是剛剛疼了一下,我睡一會應該就沒事了。」
這時還在院中未離開的秦季桓,聽到那屋內的動靜,本來要走過去,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忙。不料,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從外面心急火燎地衝進來,拉住他道:「少爺,少爺,你趕緊回去,侯爺又犯病昏倒了。」
秦季桓聽了這話,哪還有心思顧得上剛剛認識的陌生人,甩甩袖子,跟着小廝疾步離開了。
而這廂的秦珠玉,睡了一覺,果真又活蹦亂跳。因為冬生臨近殿試,她比他還緊張,之前那混亂的頭疼也被她拋到了一邊。
白日,冬生在房內讀書,她怕打擾他,就跑到前面酒樓幫張瑾幹活。只不過,通常半張桌子還未擦完,就會突然丟下抹布,跑到後院去看冬生,問他要不要喝水吃東西。次數多了,思路每每被打斷的冬生也有些無奈。
意識到自己打攪到人的秦珠玉只得改變做法,開始悄悄往後面跑,隔着門縫,看冬生蹙眉伏案的模樣,真是看得比誰都着急。
當然,沒過幾天,她的舉動還是被冬生髮現,乾脆拉她進屋,讓她待在他身邊,陪他溫書。秦珠玉自然是高興的,只是要忍着不說話,對她來說實在是件難事。於是,畫面通常就變成——冬生老僧入定般苦讀,而秦珠玉則時而伏在他背上,時而靠在他肩上,時而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