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當時正打着算盤算帳,滿眼都是賺了多少錢,自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也就沒去找冬生。不想,這書獃子還真的把自己弄成這德行。
冬生聽了他的話,心裏一暖,低聲開口,「張公子,替我謝謝張員外。」
張員外確實待他極好,而這位張公子,他知道脾性不壞,只是草包紈褲了些。不過人各有志,各有所長,他心裏也並非真的有多鄙夷他,頂多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
張瑾嗤了聲,「我爹還不是看在你可能金榜題名,成為我們那小旮旯地飛出的一隻金鳳凰。」
秦珠玉見冬生說話還是有氣無力,趕緊對張瑾道:「我先帶書呆休息去。」
有了正常的床鋪,冬生終於能好好休養一番。
秦珠玉想着,他只吃了點饅頭,便折回酒樓找張瑾要吃的。她對張瑾向來是沒什麽客氣的,一來是她本性如此,二來是張瑾這人就是典型的人傻錢多,跟他客氣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不過張瑾為了表達自己作為老闆的氣勢,還是煞有介事地把她叫進帳房道:「你不是來應徵的嗎,想想你能做什麽事吧?」
秦珠玉這才想起打工賺錢這一件事,想了想,自認很實事求是的回答,「除了做不了大廚,其他的活,我應該都會幹的。」
張瑾這酒樓生意紅火,缺人是事實,但他旋即一想,書獃子是因為這丫頭給害成這模樣的,趕緊打消了讓她幫忙跑堂管帳的念頭。忽然又想到冬生,靈光一現道:「估摸着你也不會在這裏做多久,你就幫我店內的菜重新想想名字,要很文雅、很有詩意的。」
這也確實是張瑾進京開酒樓後頭疼的一件事,他讀書不行,但做生意委實是有些天賦,盤下店不過幾個月,已經是紅紅火火。
無奈京城人,尤其是上層人士,多愛附庸風雅,雖說他店內的廚師手藝頗佳,但菜名卻常常被人詬病。後來,他悄悄潛入別家店,才知道人家管豆腐叫「白玉」,雞蛋入湯便叫「芙蓉」,一道「翠柳啼紅」其實不過是番茄炒菠菜。
他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可沒辦法,京城人就愛這一套,他也只得入鄉隨俗。這時才知道讀書多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看着自家各種特色菜肴,絞盡腦汁卻取不出文雅詩意的名字。
秦珠玉看他期待的模樣,小聲道:「我恐怕也不太會。」
張瑾嘿嘿一笑,「你不會沒關係,不是還有你家書獃子麽?」
秦珠玉一聽,自然是有點不願意,冬生可是很快就要帽插宮花的人,怎麽能大材小用來給菜取名字?
還沒等她拒絕,張瑾拉着她湊到門邊,指着二樓靠窗一處角落的位置,「看見那位公子沒?人家可是京城第一大家定安侯府的四公子。你說招待這種人,我能老用燉雞燉排骨這種土到掉渣的菜名麽?好妹妹,你就幫幫哥哥我吧?」
秦珠玉下意識反駁,「誰是你妹妹?」
張瑾愣了下,改口,「好姊姊,你就幫幫我。」
秦珠玉瞟了眼他祈求的眼神,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然後視線便被那位秦四公子吸引,眼巴巴地遙遙看着人家的背影。
這人她是見過的,就是買糖人的那次,當時的那種熟悉感,再次湧上腦子。
「看什麽看?!」張瑾用力將她拉進門,「人家是侯府公子,別痴心妄想了,小心我告訴你家書呆。」
秦珠玉氣得跳起來,「我又沒想什麽,就是覺得那個人很面熟!」
【第十九章呼之欲出的記憶】
「楊柳青青、桃紅柳翠、清泉石上流。」張瑾坐在冬生旁邊,拿着他寫的菜單,一邊念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果然取了個文雅的名字,我這菜就顯得上了檔次。不行,我得把價格調高點,才能顯出品味。」
已經過了兩日,冬生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便空出了點溫書的時間,幫張瑾想了一些新菜名。
冬生邊看着書,邊聽張瑾自說自話,隨口接道:「就算改了名,你那清炒豆角也變不成炒金子,還想要把價錢調多高?」
張瑾擺擺手,「看吧,書獃子就是書獃子,生意的事你就不懂了。這京城很多達官貴人,在家裏什麽吃不到,為什麽還要來酒樓?就是圖一個品味和一個消遣。我這菜式名字一改,立刻就符合了他們的品味。比如這道炒豆角換成了楊柳青青,在那些人看來還真就不是什麽炒豆角了。唉,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咦?這個是萬什麽山?我不認得這個字。」
冬生看向他指的位置,很無語地道:「萬仞山。」
張瑾似是怕記不住的,正色地在嘴裏念了幾遍。
冬生覺得好笑,搖了搖頭,忽然想起兩人在這裏對了這麽久菜單,卻沒一直沒見到秦珠玉,便隨口問:「小玉呢?你不會真讓她洗碗去了吧?」
「我可沒這個膽。」張瑾趕緊道:「我這酒樓碗也不多,怕不夠她摔的。」
冬生已經一掃前日陰霾,現下心情不錯,聽張瑾調侃,第一次覺得他還算有趣。只是不等他說話,張瑾忽然像是想起什麽的,往他面前一湊,神秘兮兮地開口——
「對了,書生,我有件關於小玉的事情得向你報告。」
冬生抬頭對上他,「什麽事?」
張瑾皺眉像是很糾結的樣子,最終還是眼一閉,一咬牙道:「我覺得小玉好像要紅杏出牆了。」
冬生聽罷,嗤了聲,當作說笑,不以為然,繼續看書。
張瑾愣了下,沒想到自己這個重磅炸彈沒響就蔫了,實在不甘,又接着道:「我說的是真的。我這店裏有位定安侯府的公子經常光顧,小玉第一天見他就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剛剛那公子又來了,好像小玉又去看人家了。」
冬生放下書,轉頭看着他,良久之後,終於冒出一句,「當真?」
張瑾重重點頭,「我騙你干麽?本來我覺得小玉對你一心一意,也沒放在心上。但是一想那秦四公子,確確實實一表人才,據說能文能武,是城中許多女子的夢中情人。我怕小玉……哎……你干麽去,我還沒說完呢!」
冬生疾步走到前面酒樓,一路上到二樓,果然發現帳房門內,秦珠玉鬼鬼祟祟地露出半張臉,正一動不動看着某處。
冬生隨着她的視線望去,便見那位倚窗而坐的翩翩公子。那當真是翩翩公子,一身錦衣,滿身貴氣,卻又毫不浮誇,還有種說不出的桀驁不羈,一看就是少年得志者才有的氣質。相較而下,他不得不有些自慚形穢。
正當他快要妄自菲薄時,秦珠玉發現了他,並朝他偷偷摸摸招了招手。
冬生朝她走過去,剛到門口,就被她一把抓進去,她還順手將門關上。
「你干什麽?」冬生奇怪。
「當然是為了不讓那位秦四公子發現我。」秦珠玉理所當然地回。
冬生為她這毫不掩飾的心理,微微有些醋意和不悅,「你一個有夫之婦,看人家陌生男人干什麽?張瑾可是都告訴我了,說你看人家好幾次了,他嚴重懷疑你準備紅杏出牆。」
秦珠玉怔了怔,立刻呸呸兩聲,「張瑾的話你也聽?」
「可我也看到你在盯着人家看。」冬生故意做出有些委屈的樣子。
秦珠玉急得跳起來,「我沒有。我就是覺得他看起來好眼熟,想看看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是這樣嗎?」冬生其實並不是真的懷疑她,他也能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對那位秦四公子,絕對不是張瑾說的那樣。只是自己的媳婦盯着別的男人看,心裏總還是有點酸。
「千真萬確。要不是張瑾說人家是定安侯府四公子,不讓我上前嚇到人家,我早就衝到他面前仔細確認一下了。」
不得不說,血緣總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的。即使秦珠玉至今也未能恢復一丁半點記憶,但是她對於她四哥的那種熟悉感,就像是蔓藤一樣一直纏繞着她,甚至讓她腦子裏偶爾出現嗡嗡的嘈雜聲。
到了這日晚上,秦珠玉整個人因為這種感覺而心不在焉。上了床之後,腦子裏還是秦四公子的身影,忍不住拉住冬生問:「書呆,你說我和那位秦四公子會不會之前認識?」
冬生覺得好笑,雖說他一直認為秦珠玉是哪家走丟的千金小姐,但是要說會和定安侯府這樣的第一大家扯上關係,那也着實是胡扯。京城和他們那一帶相隔實在太遠,而且,他也向張瑾打聽過,那位秦四公子是一直身居京城的。
「小玉,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冬生戲謔。
秦珠玉臉色一沉,惡聲惡氣道:「怎麽可能?我又不是水性楊花的姑娘。我是你媳婦,我就喜歡你。」說完,當真生氣的轉過身背對着他。
冬生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頭,湊在她耳邊小聲喚,「我開玩笑的,小玉生氣了?」
「是的。」秦珠玉義正詞嚴地回,「我不喜歡你這樣說我。」
「那我道歉。」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