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大夫不着痕迹地拂開她的手,瞥了她一眼,「我這裏是京城一等一的醫館,拿錢看病,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沒錢的話,不如就去外面街上擺攤的遊方大夫那裏瞧瞧,說不準也是管用的。」說完,還看了看地上的冬生,「反正你相公看起來也死不了。」

秦珠玉的淚水在眼框裏打着轉,咬了咬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夫,求求你幫我相公看看,等我們有錢就將診金給你。我相公是進京趕考的舉人,他很厲害的,一定會金榜題名的。」

「師父,我這就將他們拉出去。」在大夫的愣神間,之前那小夥子,也就是他的小徒弟,已經走上前,作勢要將秦珠玉拉走。

不料,那大夫卻抬手揮了揮,似乎是漫不經心開口,「阿聰,算了算了,就這丫頭的勁兒,你把她扔出去,她還是會爬進來。就當日行一善,你把她相公扶到旁邊的椅子上,我給他瞧瞧。」

秦珠玉欣喜地抹了把眼睛,從地上爬起來,連連拉着大夫的袖子道謝。

冬生雖然身子無力,但意識尚存,靠在椅子上,微微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一絲苦澀又嘲弄的笑,聲音微不可察道:「好一個懸壺濟世的濟世堂!」

那大夫走近,聽了他的話也不惱,反倒是不以為然地笑笑,「醫館嘛,名字當然要冠冕堂皇點,不然怎麽賺錢。哎,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本人今天算是見識一個了。」

冬生哼了聲,再次閉上眼睛。

大夫搖頭輕笑,看了看冬生的臉色,又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是自言自語道:「不像是傷風啊!」

秦珠玉滿臉焦急地湊過來問:「怎麽樣?」

大夫沒理會她,蹙眉上下打量着冬生,眼神忽然停留在他的右手,然後打開那包紮的絲絹,便見手上那道傷口已經微微發黑,腫得老高。

他有些不悅地嘆了口氣,「這麽重的傷,就這麽包紮一下,能不發炎嗎?」說完,轉頭對秦珠玉道:「沒什麽大礙,應該是傷口發炎引起的身體不適。我給他重新上點葯,再吃點我獨家秘制的藥丸,很快就會好的。」

「哦。」秦珠玉吶吶點頭。

那大夫重重將冬生的手放下,立刻引來一陣輕呼,秦珠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在收到他「怎麽着」的眼神後,趕緊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了自己的不滿。

名醫果然是名醫,三兩下便將冬生的傷口處理好,又很不客氣地餵了他兩粒藥丸,然後拍拍手,「行了,他沒事了,你們走吧,沒事別來了。當然,要是你們有錢了,我這裏還是歡迎你們的。」

秦珠玉面上扯着笑說謝謝,低頭卻是在嘴裏咕噥,「誰願意沒事往這裏跑。」

當她扶着冬生快走到門口時,那大夫又在後面開口,「哦,對了,姑娘,我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你,你幫我想想。」

秦珠玉撇撇嘴,沒好氣道:「我腦子進過水,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說的倒是實在話,不過聽在別人耳朵里,卻像是說笑。

於是大夫也笑了笑,「我也覺得是呢。」

一邊碎碎念,一邊走過那叫阿聰的小徒弟時,秦珠玉沒忘記狠狠瞪了他一眼。

而這小徒弟也沒客氣地瞪了回去,接着高聲道:「師父,我去看看將軍府的馬車有沒有來。」

秦珠玉和冬生走出醫館門口時,恰好有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

秦珠玉沒有在意,扶着冬生沿着路邊與馬車擦身而過,擔憂地小聲問他,「書呆,你好些沒?」

吃了名醫獨家秘葯的冬生,已經恢復少許,輕輕點了點頭回應她。

在他們身後,則是阿聰唯唯諾諾地聲音響起,「老夫人、顧將軍,裏面請,我和師父正盼着你們呢。」

顧輕舟大概是剛剛在馬車內聽到了些聲響,隨口問:「這麽早醫館就有人來求診麽?」

阿聰啐了聲,「什麽求診?也不知是從哪個鄉旮旯來的一對窮酸夫妻,非賴着我師父看病,也虧我師父是個菩薩心腸。」

「這樣啊。」顧輕舟自然沒在意,專心地扶着馬車上的老太太下來。

那老太太雍容華貴,算得上慈眉善目,手裏握着串佛珠,神情稍稍有些倦怠。她小心翼翼下車,微微蹙眉,開口,「輕舟,我剛剛好像聽到了玉丫頭的聲音。」

顧輕舟神色微微一變,旋即又輕聲道:「奶奶聽錯了,玉兒都走了快一年了。」

「是啊!」老太太嘆了口氣,「是奶奶最近精神太差,不然也不用專程來這裏看大夫了。」

兩人回到破廟後,冬生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喝了點水後又迷迷糊糊睡去。秦珠玉想着他還沒吃東西,便揣着僅有的幾個銅板去買吃的。

因為有了這次的慘痛教訓,她只敢揀着最便宜的饅頭買了三個,還試着想跟人還去一半的價,結果自然是被剽悍的饅頭大叔揮着手罵走了。

抱着饅頭往回走的秦珠玉特別苦惱,也不知道兜里這幾個銅板還能撐幾天,冬生又生着病,連吃點好的都沒辦法,還怎麽考試?

這樣走着,便路過一家酒樓,裏面陣陣香味飄出。秦珠玉吸了吸鼻子,終於是沒忍住,停下了腳步。

因着時間還早,酒樓似乎才剛剛開門,但也已經有了幾位客人,幾個忙碌的小二進進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秦珠玉遙遙看見店內,有人歡快地啃着一隻燒雞。片刻後,她抿抿嘴,幽怨地準備走開。

就在這時,有個小二模樣的人拿了張紙走出來,貼在門口。秦珠玉不經意瞟了眼,竟然是張招工啟事。

她腦子一動,眼睛一亮,趕緊抓住準備走回去的小二,「你們這兒要人?」

她這時想,如果她能掙錢,冬生就不用為錢擔心,可以安安心心準備考試。

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有點不以為然,但還是撇撇嘴,道:「是要招人,不過你得去和老闆說。」說完,便示意秦珠玉跟他進去。

秦珠玉開心地跟他上了酒樓二樓盡頭的帳房。那門虛掩着,小二看起來考慮了下,輕輕推門而入,然後秦珠玉看見一人背對着門口,歪身坐在一張椅子上,似是睡着的模樣。

小二清了兩下嗓子,大聲開口,「老闆,有人來應徵。」

只聽「噗通」一聲,那被叫老闆的人跌倒在地,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邊揉着腦袋邊轉頭,迷濛着眼睛含含糊糊道:「什……什麽?」

秦珠玉眼睛瞬間睜得老大,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眼前所見,結結巴巴着開口,「張……瑾?」

這次張瑾算是徹底清醒過來,愣了下,一張臉立時笑得燦爛,「小玉,怎麽是你?」

「我……我……」秦珠玉想到自己此行目的,對着熟人張瑾,自然有點丟人,一下子有些支支吾吾。

倒是一旁的小二不耐煩地替她答道:「老闆,她是來應徵的。」

「應徵?」張瑾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家書獃子呢?說起來他也快參加會試了吧?」

秦珠玉耷拉着頭道:「書呆生病了。」

「嘖嘖嘖。」張瑾走過來,上下看了看她,「你看看你這模樣,是有多狼狽,一看就是跟書獃子受的苦,早跟我來京城,不是什麽事都沒有。」

秦珠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恢復慣有的惡聲惡氣,「我是來應徵的,不是來聽你損書呆的!」

「好好好。」張瑾一副怕了她的模樣,「你是我的朋友嘛,跟着我混我求之不得呢。」

秦珠玉鄙夷地哼了聲,忽然又想到什麽似的,眼珠子轉了轉,又道:「我在這裏幹活,可以管住嗎?」

張瑾想了想,「後院還有間雜物房,就是怕……」

秦珠玉趕緊接道:「別不過了,我不嫌棄就是。」

冬生和張瑾打照面的時候,兩人都有些膈應。張瑾見冬生臉色蒼白、虛弱狼狽的模樣,自然有些幸災樂禍。想他老爹不知道多少次,戳着他的腦袋嘮叨——你看看人家宋先生,多有學問,哪像你草包一個。

有學問有什麽用?還不是窮酸成這樣,哪比得上他這個日進斗金的草包?

於是草包咧着嘴笑了笑,「哎呀,宋大舉人,幾個月不見,你怎麽弄成這模樣了?」

冬生蹙眉淡淡瞟了他一眼,要不是小玉扁着嘴哀求,他再如何落魄也不會來投靠這位紈褲子。

張瑾見冬生表情如常,無趣地摸摸了鼻子,悻悻道:「房子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老鄉一場,出門在外,還是要互相幫助的,何況我也是看着小玉的面子。」

冬生睨了眼他。

還未等冬生道謝,張瑾又有點心虛而不自在地開口,「好了好了,是前陣子我爹讓人帶信給我,說你來京城趕考,讓我照應你。要是讓我爹知道你出了什麽事耽誤了考試,怕是會讓人進京削我一頓。」

他說的倒是實話,前不久張員外捎來信,說宋先生要進京趕考,讓他去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盡量給宋先生提供方便,讓他好好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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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千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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