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要弟弟還願意與他說張閣老的事,那便說明兄弟倆的關係還是有緩和的餘地。
他呵呵的笑道:「是為兄考慮不周,四弟與弟妹快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徐禹謙連話都沒有接便牽着惋芷舉步繼續走,惋芷被他拉得連行個福禮的時間都沒有,跌跌撞撞的跟上,只隱隱察覺他好像生氣了。
承恩侯也沒有在意這點小節,心情愉悅的往回走,路過一片毛竹林時,突然發現不對,猛地停了下來。
跟在後側給他照亮的小廝險些就撞了上前,奇怪着看向他,承恩侯在紅紗燈籠照映下的臉,居然透出了青色。
他根本沒有提張敬的事,四弟怎麽就知道他要說的是這件事……
承恩侯想得心驚肉跳,也想到白日被遺忘在桌几上的信——他是不是被試探的下套了?!
【第二十三章宋惋芯上門威脅】
翌日晨露未散,侯府下人已早早開始洒掃,準備接待即將登門的貴客。
惋芷也起了個大早,徐禹謙看她挽好的髮髻,選了點翠的金步搖插在她發間。
這些日子以來,惋芷也習慣了他總喜歡為自己簪釵環,何況他的眼光確實是獨到,總能給自己添上亮色,就跟畫龍點睛一樣。
如常去了頤鶴院請安用早飯,飯後,江氏要到前邊迎客去。
徐老夫人笑咪咪的也把惋芷派到垂花門,讓許嬤嬤季嬤嬤都跟着,要她趁着這次機會多認認常來往的夫人小姐。
江氏臉上神色便不怎麽好看了,惋芷只當沒有看見,落後她一步,邊走邊回想早飯時老夫人說的那些世家。
她在家中時也經常與繼母一同接待親朋好友的,緊張倒是不緊張,不過有些彆扭罷了。
她是新婦,站在年齡已是三十齣頭的江氏跟前,實在是嬌嫩得如四月盛放的牡丹,那些夫人小姐視線總要在她身上多停留幾分。
到了巳正,客人已經陸陸續續到齊,徐老夫人又派了人來請惋芷回院子,要她幫着挑幾齣好看的戲。
這是在抬舉惋芷,江氏卻是快嘔死了。
以往這些事情都是她這侯爺夫人的體面,如今老夫人是一再的將新進門的惋芷抬高,是誰也受不了這種明顯的偏心,何況昨日才被她認為養廢了的四叔打臉打得生疼!
長輩的吩咐,不管江氏怎麽想,惋芷面上都是歡歡喜喜的。
被徐老夫人拉着又鄭重的在人面前介紹一番,她便端着晚輩該有的姿態徵得幾位得高望重的夫人意見後,才按着她們的喜好點了戲。
她這樣的待人接物讓徐老夫人滿意得直點頭,知道她在家中應該也是下了功夫,便是江氏當年也沒有她端莊大方。
這邊戲台上剛咿咿呀呀的唱起《玉簪記》,玉竹便尋了過來,她雖然已盡量讓自己神色平和,但腳步匆匆的還是讓惋芷看出了端倪。
惋芷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周圍,見徐老夫人與眾人都看入戲,便放緩放輕動作離開位置。
來到綠意榮盛的樹下,玉竹伏在她耳邊低聲道:「太太,二小姐過來了……」
在垂花門邊的游廊下,惋芷見着了宋惋芯,她穿着嫩綠色小襖,月牙白的六幅綉彩蝶湘裙,上邊的團花用珍珠做蕊。日頭微偏,穿過枝椏的陽光稀疏落在她身上,立在那的她恍若新抽芽的柳枝,娉婷纖柔。
惋芷也有這樣一身衣裙,顏色款式都一樣,只不過裙子是八幅的,是在年節前新做的,兩人還穿着一起見過客。
「大姊……」宋惋芯發現有人走近,抬頭就見着不遠處打量自己的惋芷。
知道了二叔對自己做的事,惋芷見着二房的人心情也有了轉變,可當她看到宋惋芯紅腫的雙眼時心裏還是感到一絲錯愕。
一雙眼能腫成這樣,該是哭了多久。
「你怎麽來了,出了什麽事?」她本不想問,卻只能問道。
宋惋芯突然到訪,家裏又是宴客的時候,她離席本就失禮了,哪裏能不和婆婆交代原因。
婆婆知道後,還很歡喜的要見見她娘家姊妹,但宋惋芯如今這樣可見不得人。
宋惋芯也察覺到了她的冷淡,睜着有些酸疼的眼皮看她。
她比在家時更漂亮幾分,有着另一種嬌媚,穿着華麗,衣裙都用了金銀綉線交纏繡花的鑲邊,裙擺下露出的繡花鞋面上竟綴了三顆手指頭大小的粉色珍珠,人家拿來鑲頭面都覺得稀罕的,她就那麽用來點綴在鞋上,宋惋芯看着心裏悶得很。
「大姊……」她一張嘴,先落了淚下來。
惋芷暗皺眉,喚了玉竹,「你把二小姐的帽兜戴上,扶好二小姐,我們先回院子。」四爺這會去見大哥了,也算方便。
玉竹疊聲應是,擠開了宋惋芯身邊的丫鬟,俐落給她戴好帽子,蓋住那雙哭紅的眼,然後也不管手勁重不重,掐着宋惋芯的胳膊跟上自家太太的腳步。
像是被挾持着,宋惋芯心裏是有氣的,但走了一路看着侯府精緻氣派的景緻,又什麽都忘記了。
「二小姐,到了,您小心腳下,門檻有些高。」玉竹在進門前提醒。
宋惋芯暗暗吃驚,她大姊所住的院子居然還用了道儀門分隔開,這是說徐家四房與長房是分開過日子的?那宋惋芷一嫁過來便掌了整個四房了?
玉竹又給她介紹着槿闌院。
她看這個小五進的院子,只覺得精緻又有着世家的莊重氣派,一進更有着護衛把守,給人森嚴肅穆的感覺,走在游廊里的宋惋芯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秦勇正在院子裏向護衛交代什麽事,見着惋芷這時候回來有些奇怪,就露着一口白牙笑着上前給她問安,想探探是否遇到什麽難事了。四爺心尖上的人啊,他可一丁點也不敢有慢待的。
「是我娘家姊妹來了,秦管事你忙吧,若是四爺回來了你替我先說一聲。」惋芷微笑着指了指宋惋芯。
秦勇並沒有去看宋惋芯,只笑着應是,待她們一行人身影拐到二進他才皺起了眉。娘家姊妹,應該是隔房姊妹才會那麽介紹,是宋家二房的人?
秦勇想到宋家作妖的二房,神色不由沉了下去,低頭思索着要去尋徐禹謙稟報才是。
將人帶到西次間坐下,惋芷就讓金釧銀釧去打來熱水,又喚小丫鬟捧了妝鏡,讓宋惋芯重新凈面梳頭。
宋惋芯帶着事來的,焦心得很,可見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只能耐着性子收拾。
看她用熱毛巾敷過眼,不顯得那麽紅腫了,惋芷才抿了口茶慢悠悠開口。「二妹妹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大姊……」終於再被問起,宋惋芯才喊一聲眼眶又紅了。
「你要是再哭,就在這哭夠再說,今兒侯府請了宴,我沒有辦法陪你多待。」惋芷忙打斷,心中已經猜着她是為宋家這兩天的糟心事而來。
可是二房派了宋惋芯來跟她哭又有什麽用?她當不了宋府的家,也沒有以德報怨的胸襟,能當做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宋惋芯頓時噎了噎,在眼裏含着的淚落下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好半會才掏出帕子擦拭,聲音還是那樣可憐又無助,「是我來的時機不對,可妹妹若有一丁點辦法,也不會來找大姊的。大姊,我娘親要與父親和離!父親又要到西什麽的蠻荒之地去,你叫我以後可怎麽辦啊?!」
惋芷神色明顯一愣,隨即心裏又思量起來,二嬸娘要和二叔父和離?!
她以為宋惋芯是來做說客的,沒想到居然是別的事,可二嬸娘昨天為了分家不都請了娘家人來又撒潑又大鬧的,不過才一晚,說和離就和離?
「我也不清楚大伯為什麽就生了父親的氣,連帶我們這些侄子侄女也不待見,娘親又要和離,父親一到任上我們是連個着落都沒有了。」宋惋芯不敢哭,只凄凄的繼續說著。
惋芷斂了斂神思,奇怪的道:「雖然我能同情你,可我又不能阻止你父親上任,也不能夠勸服你母親,你找我有何用?」父親怎麽處理她二叔,自己只有支持的道理,難道聽她哭一哭還去拆台不成?
「大姊……連你也跟着惱了我嗎?」宋惋芯不可置信的看她,覺得她的態度實在太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