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惋芷與他對視，心情似隨風蕩漾的柳枝，亦如被放飛的風箏，喜悅的笑意便就那麽從眼中溢了出來。

該慶幸的人是她，讓她在陰暗中迎來了春日暖陽一般的他。

「四爺……」惋芷笑着輕輕拽了拽他的手。

徐禹謙疑惑着停下步子，低頭看她。

小姑娘就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低語一句，旋即掙脫了他的手，提着裙擺走得飛快。

待他從她的話震驚回神時，小姑娘已進了院門，只讓他來得及瞥見如蝴蝶翩飛的裙擺。他低笑出聲，舉步去尋那害羞逃離的身影。

晚間很熱鬧。

侯府四房都湊到了一塊，英俊的公子哥兒、個個如嬌似玉的小姑娘，都讓人看花了眼。

惋芷發現侯府的主子們都長了副好面容，便是庶出的亦要比別家都出眾些。

江氏為了討徐老夫人歡喜也是用了心，才剛初春的天，半日不到便尋了好幾樣野味，讓下人就在院中圍了地方現烤現用，其中的山雞肉被烤得金黃酥香，平時不怎麽吃肉食的惋芷都吃了一隻腿。

用過飯，丫鬟們上了溫熱的帕子凈手，惋芷本想服侍徐禹謙的，哪知抓了帕子反倒被他捧了手一根根指頭的細細擦拭。

他一邊幫她凈手，唇角還帶着有些壞壞的笑，惋芷看着他那彎起的弧度，就想到下午在屋裏旖旎的一幕幕，臉很不爭氣的直冒熱氣。

徐老夫人瞥了眼小夫妻倆，又裝做什麽都沒有看見，眼裏的笑意滿得都要溢出來。

喝過一回茶，屋裏的小姑娘們可是坐不住了，今天本就高興，早前和惋芷接觸又都覺得她和善可親，便都圍到了她跟前出主意。

「四嬸娘，我們想要玩煙火。」長房庶出的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她說。

惋芷怔了怔，「煙火也太危險了些，而且這時候哪裏還會有煙火。」已過了年節，何況一般人家年節也未必就會備下。

徐婧茹立即接話，拉着她手小聲道：「有的有的，四叔父在年節的時候託人買了一批，小簇小簇能在院子裏放的那種，四叔父那肯定還有。」

她聽着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敢情這些侄女們是有預謀才圍上來的啊，惋芷有些哭笑不得的往徐禹謙那看，他正微笑聽徐老夫人與幾位兄長說著些什麽。

徐婧茹兩姊妹就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四叔父很疼四嬸娘，肯定會應的！

「婧茹，你年紀小些性子不定，可婧雪你不到半個月就及笄了，怎麽能帶着妹妹要玩煙火，哪有別家小姐玩那煙熏火燎的東西！」江氏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大不小，將將好是惋芷這邊能聽見。

惋芷正想着要怎麽和徐禹謙開口，聽到江氏的責難忙去看徐婧雪，只見她已漲紅了臉，委屈得手腳都不知要放哪裏，徐婧茹則立在邊上垂頭不敢說話。

不過是小姑娘家開心玩鬧，哪裏就有江氏說得那樣嚴重了，彷佛煙火是什麽下作之物。

她及笄了，父親兄長不也一樣帶着她放煙火？！

惋芷有些生氣，想到江氏質問四爺時的嘴臉，覺得她真的不可理喻。江氏這樣落了自己庶女的面子，還把一同提議的女兒摘了出來，不也是在給她女兒找難堪嗎，就算婧茹是嫡女，可以後總還得要和姊妹來往的，倒讓她鬧得兩人生分起來。

可惋芷又不能跟江氏理論，她是訓斥她的女兒們，她說什麽都顯得越俎代庖。

她心思轉一圈，徑直走到了徐禹謙面前。

「四爺，今兒那麽熱鬧，我們家可還有煙火？」她笑吟吟的問，可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婆婆在跟前，她雖說為了侄女，張口問了卻臊得慌——會不會讓婆婆覺得自己太過幼稚了？

徐禹謙抬頭看她，疑惑着道：「怎麽想起煙火來了？」

「四、四叔父，是我想要玩煙火！」徐婧茹在一邊閉着眼大聲說了出來。

江氏險些被她氣得翻白眼，她的女兒這算幫着外人給她拆台？！

惋芷詫異，見剛才還怕極了的婧茹居然這時候挺身而出，旋即卻又露了笑。這樣敢做敢當的性子，一點也不像長房的人，果然她在閨閣里就喜歡她想和她親近，不是沒有道理的！

徐禹謙視線在江氏與侄女們那掃一圈，見着徐婧雪的模樣，便也心裏有數了。

「煙火應該是有的，就是要讓秦勇去尋尋是收哪兒了。」他笑着站起來。

惋芷忙道：「四爺您歇着，我讓玉竹去尋了秦管事問問。」

「坐着怎麽陪你玩煙火，而且不看着你我也不放心。」說著已拉上了她的手。

當著婆婆還有眾人的面，惋芷被他鬧了個大紅臉。

徐老夫人哈哈的笑出聲，「走走走，我老婆子也要看煙火去，怎麽就沒有人也哄我看煙火呢。」

她打趣的話引得滿堂鬨笑，二太太三太太更不會放過這賣好的機會，一左一右上前就將老夫人扶了起來。

二太太笑道：「媳婦扶着您看，若是您覺得哪個好看，告訴媳婦，媳婦舍了這張臉也得和她們搶過來到您跟前放。」

徐老夫人笑出淚來，「好，我們今兒就來個以大欺小。」

眾人都熱熱鬧鬧的往院子裏去，許嬤嬤忙讓人到院子裏擺桌椅，上炭盆，生怕凍着各位主子。

未曾想到引得大家都來了興趣，惋芷有些傻眼。

徐禹謙在眾人沒往這看時，伸手去輕擰她鼻子。「他們一房的事，你傻得出什麽頭。」

她忙捂住鼻子，聲音悶悶的。「婧雪被說得難過了，再怎麽樣，她們都只是沒及笄的小姑娘呢。我們姊妹三個在家裏時，母親哪裏捨得大聲說誰了。」

徐禹謙也是被她逗樂了，「說得你多大了似的！我也不是怪你，就是不想你受閑氣。」

「我也沒有很生氣。」惋芷說這話時心虛得直眨眼。

徐禹謙再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的小姑娘怎麽能那麽可愛。

兩人氣氛溫馨，不曾注意到被眾人遮掩住身形的徐光霽將一切看在眼裏。

秦勇很快找到了年節前買的煙火，剩餘的還真不少，足有滿滿一大箱。

小姑娘們高興笑着就圍了上去，二太太還真是敢說敢做的，也跟着湊上前要給老夫人搶好看的。

徐老夫人看着她直笑個不停，府里的少爺總不能真看自家妹妹玩那麽危險的煙火，也都卷了袖子上陣。

徐禹謙落在最後挑了兩個，瀟洒的撩了袍子塞到腰間，拉着惋芷到一邊點了給她看。

小小一簇的煙火竟絢麗得直奪人目光，惋芷開心的笑着，明媚的笑顏落在徐禹謙眼中，只覺得手中的煙火再美好也不及她一分。

院子裏歡聲笑語的熱鬧一片，江氏像個局外人似的站在遠處，冷眼看着。

徐禹謙得道了，宋惋芷就雞犬升天，總想着處處要壓她一頭讓她難看？她那二弟妹也是，怎麽以前就不見她伶俐成這樣子了，都年近三十的人了還臉都不要了的去拍馬屁！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想反了！

頤鶴院這邊一直熱鬧到近二更天才算散去。

各房的人被簇擁着往自己院子回去，待出了院門，落在最後的徐禹謙卻看到承恩侯立在不遠處，身邊只跟了一個小廝。

他掃了眼，不動聲色牽着惋芷繼續走，連步伐也沒有停頓一分。

「四弟。」承恩侯聲音響起。

徐禹謙聞聲只得停下來，眸里的笑意隱去。

「大哥怎麽在這？」他側過身語氣淡淡的問。

承恩侯朝他身邊的惋芷看了看，欲言又止。

惋芷知道承恩侯是有什麽要單獨與他說，便要輕輕掙開手，「四爺，我先回去……」

他卻握得更用力了，「天黑，路不好走。」說罷看向兄長，「大哥有話就直說吧。」

沒想到弟弟是真的不給一分情面，承恩侯心中憋着氣，忍了忍才道：「有些事還是想與四弟單獨說，不若四弟送了弟妹回去，到為兄的書房一趟？」

「可我今兒累了，若是張閣老的事，明日我再去尋大哥吧。」徐禹謙說著，面上的笑已淡得快要看不見。

夜色已濃，陰雲蔽月，幽暗的月光根本照不亮大地，承恩侯看不清楚弟弟神色的轉變，聽着他所講只是心中一喜，方才對他的不滿全然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