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惋芷瞥她一眼,手指在小几敲了敲,透過窗扇的陽光映在她側顏,給嚴肅的神色上又多添了一分莊重。好半會她才道:「我想我該惱的,不然你給我說說玉蘭總找你是做什麽,我斟酌一下你要不要受這個連坐。」
這話如石頭砸落水面,掀起了宋惋芯心裏的風暴,驚得她連坐都坐不住,站起來慌亂道:「玉蘭做錯事與我有什麽關係?」
惋芷神色猛然就沉了下去。
宋惋芯這才反應自己說錯話了,對方根本沒有提玉蘭犯錯了,她怎麽就……
這個堂妹果然什麽都知道,惋芷想到往日自己對她的好,心頭湧起了怒意站起身,「你也不必再說什麽了,我父親為何生氣,你自己回家去問我那好二叔。」
宋惋芯這會才明白為什麽娘親寧可和離也要離開她父親,她父親對長房做下的事……被發現了,可為什麽父親與娘親一句都不曾提?
「大姊,大姊!」宋惋芯慌張的撲上前去拉她的袖子,「我父親就算是做了錯事,可也不能讓我這做女兒的代着受過啊,我馬上就要及笄了,大伯父難道就真要這樣毀了我的一生嗎?!」
不提這事惋芷還沒有那麽生氣,現在是真的被氣笑了。
她二叔父利用自己的婚事來謀前途和他女兒的親事,父親沒有將這事昭告天下已是手下留情,現在反倒說她父親是冷血無情之人了,那她險些被毀的一生呢?!他們下手時難道就沒有想過,那也是會毀了自己的一生?!
「玉竹,去叫了護衛來,將二小姐送回去!再幫我送信給我父親,告訴他今日二小姐所說的每一句話。」惋芷鐵青着臉抽出袖子,她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
宋惋芯被她的強勢震懾住了,在家中她是會端長姊的架子,卻從沒有這麽厲害的,是因為如今她嫁了有出息的夫君了嗎?
是了,她昨日聽說徐四爺中了會元,再過了殿試就是狀元郎了吧。
宋惋芯又環視一圈這開闊的正房,真真是再富貴不過,所以宋惋芷就是沒有嫁給徐世子,也過上好日子了?!
她憑什麽就能安心的過好日子!
「宋惋芷,你就見死不救嗎?!」宋惋芯有些歇斯底里的吼了出來,「光憑你做過的那些事,你在徐家就真的能過得那麽心安理得嗎?!」
她突然發難,嚇了惋芷一跳,玉竹反應最快,衝上去就捂了她的嘴,金釧銀釧皆垂了頭。
「二小姐,二老爺與二夫人要和離,你焦急我能理解,可你萬萬不該跑到我家太太這來說瘋言瘋語。你們還愣着做什麽,到前院喊了護衛過來!」
玉竹澄清後又朝金釧兩人大聲道,兩人這才忙不迭退出去要尋護衛。
惋芷被她這威脅鬧得兩脅都氣得生疼,一張明艷的小臉青白交雜,她怎麽就忘記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包藏禍心的宋惋芯。
她真是後悔讓人進侯府了!
正是鬧騰之時,才出了屋的金釧拔高的聲音傳了進來。「許嬤嬤,您怎麽來了,太太正在裏邊見娘家姊妹呢。」
玉竹是真的害怕起來,太太剛才就把季嬤嬤都支開了,怎麽老夫人身邊的人又來了。
外邊許嬤嬤已經笑着說:「是老夫人讓我來看看,說請了太太的姊妹一塊兒去聽戲。」
她婆婆真是熱情好客,惋芷深呼吸一口氣,將臉上的怒意收了,看向像是碰見救星一樣的堂妹。
「宋惋芯,你若再敢胡言,我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宋惋芯也不想鬧大,鬧大了她一樣討不了好,她今日來就是想求宋惋芷幫忙自己的親事,剛才也是氣急了才會這麽說。
如今看宋惋芷也是怕以前的事被揭露,自己正好拿捏着她,再能見到徐老夫人,又還有別的世家夫人在,指不定她今日就能被人瞧上——就算看不上也沒有關係,她還可以讓宋惋芷幫她與徐世子搭線!
那個光風霽月的徐世子,便是做妾她都願意的。
宋惋芯立刻變得雀躍,拉下玉竹的手滿口應道:「大姊,只要你在徐老夫人面前說我幾句好話,我一定會守口如瓶!」
惋芷也知道自己是被拿捏住了,只冷眼看她。
金釧不敢再阻攔許嬤嬤,怕引起懷疑,只得給她打了帘子請她進去。
許嬤嬤進來客客氣氣的給惋芷行了禮,見着嬌柔纖細的宋惋芯眼睛一亮,滿口誇讚,又把徐老夫人的話複述一遍。
惋芷笑着說:「勞煩許嬤嬤跑這趟了,我再和二妹妹說兩句體己話,就帶她給娘和各位夫人請安去。」
許嬤嬤笑吟吟的說不勞煩,很給面子的先去回話了。
見人走了,宋惋芯又露出急色,惋芷卻道:「二妹妹再稍坐一會,外邊的客人都是勳貴世家,我再給你尋支好看的步搖。」
說著,她朝玉竹招手往卧室走。
「太太,您還真的帶她去見老夫人!二小姐分明在威脅您!」玉竹氣得跺腳。
惋芷看了她一眼道:「不然呢?」說著已經往妝枱去了。
這可把玉竹急壞了,想着玉桂怎麽剛好就這時候不在,她昨晚上夜,這會還在歇着,她在的話肯定會有主意。
惋芷已經拉開了黑漆繪金的妝奩,撿了支掐絲紅寶石的金海棠步搖。
玉竹又要跺腳,惋芷想了半晌,咬了咬唇,眼底的猶豫變得堅定,走到她跟前拉她耳語幾句。
玉竹的神色從驚訝到錯愕,最後被惋芷推了一把才回過神來,抖着手往外走了。
西次間裏,宋惋芯摩挲着半人高的青花花瓶邊緣,時不時往外頭看,有些着急宋惋芷還不回來。
她不是在玩什麽拖延的計謀吧?宋惋芯等不及了,往外走去,正巧就碰到從裏間出來的惋芷。
「簪這個吧,你那珍珠簪子太素了些。」她臉上沒什麽表情,抬手將海棠步搖插上發間。
步搖上的紅寶石有鴿子蛋大小,看得宋惋芯心花怒放,還用手摸了幾下。
惋芷也不想多和她廢話,讓金釧銀釧跟上往外走,出了屋見着宋惋芯的丫鬟還站在廊下,她又道:「你這兩個丫鬟先回到馬車上等着吧,一會四爺回來,她們在院子裏待着可不方便。前面又那麽些客人的,也不好跟着。」
心心念念要見貴人的宋惋芯不疑有他,笑着說:「那就勞煩大姊讓人將她們帶到馬車那去。」然後歡喜的緊跟在她身邊。
快要走出二進時,宋惋芯見惋芷神色仍冷冷的,又道:「大姊,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妹妹好了,以後也總有能幫你的時候。」
惋芷聞言氣得直哆嗦,只快步走着——宋惋芯這是得了便宜就開始賣起乖了。
從游廊拐到一進的轉角,有着粗粗的柱子與一人高的芭蕉樹,玉竹迎面向惋芷走來。
宋惋芯見着她正覺得奇怪,玉竹什麽時候到這來了?怪不得總覺得少了誰。
玉竹朝惋芷行禮,暗中與她交換了個眼神,惋芷的手揪住了帕子。
一瞬間柱子後就躍出一個身影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到了宋惋芯身後,讓她連反應都沒有,脖子一疼眼前就黑了下去。
「二小姐,你怎麽了?!」玉竹誇張的驚呼響起。
金釧銀釧被嚇得臉發白,卻一聲不吭。
黃毅站在邊上神色平淡,「太太,屬下的手勁,昏個個把時辰是少不了的。」
惋芷看着軟倒在地的宋惋芯也有些手腳發軟,她是第一次讓人做這樣的事。
她蹲下身,從宋惋芯袖子裏抽了手帕出來,又摘了她頭上的珍珠簪子,然後扶着牆站穩了,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玉竹你們快把二小姐抬到廂房,我去與娘說一聲,可別讓她老人家久等了。黃護衛,秦管事這會也不在,後邊的事麻煩你了,四爺回來我自然會與他解釋清楚。」
黃毅淡定的點點頭,看着丫鬟三人吃力的扶着沒有知覺的宋惋芯回屋裏,然後轉身去安排惋芷的其他吩咐。
惋芷去見徐老夫人,解釋宋惋芯突然昏過去了,已經去請郎中來。
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徐老夫人聽着也是嚇一跳,礙於滿堂賓客不好聲張,只低聲讓惋芷快去照看。
惋芷知道婆婆不會再要見宋惋芯,舒了口氣,折回槿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