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放開我,我要進去!」
倉庫外頭,關子悅發了狂般地要衝進早已經着火的倉庫,湯榮和馮珏卻是將她抓得死緊。
「來不及了!」湯榮吼道。
「來得及,只要有我在,大哥不會有事!」
湯榮惱聲咆着。「關子悅,你是人,你再有福氣,你還是個人,你以為你能改變什麼?!來不及了,那火是從裏頭燒出來的,怎麼救?你清醒一點!」
關子悅證證地看着他,豆大的淚珠滾落。
「湯大人!」馮珏不以為然地低斥着。「已經在打火了,你又何苦如此?」
「打火又如何,救得了嗎?」湯榮指着那張牙舞爪的火焰。
關子悅回過頭,看着已經被火給吞噬的倉庫,她進不去,他出不來……所以,那天離別竟就是死別了?
「不……」她搖着頭,「大哥,我還在等你接我回家……大哥,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關子悅!」湯榮緊揪住她。
「放開我!」她號啕大哭着。「我要找大哥!大哥……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裏,如果你要走,我也不要留下來了!」
就在她吼出口的瞬間,她消失不見。
湯榮傻眼地看着自己的手,再抬眼看着同樣錯愕的馮珏。
「……人呢?」湯榮難以置信地問出口。
馮珏無法解釋,而火勢尚在蔓延。
就在湯榮趕回別莊要吿知關子悅消失一事時,就見鳳巡和藺仲勛站在二門前,鳳巡一身血染紅了月白色的錦袍,被染紅的手往前一彈,血如絲般延伸而去,不見盡頭,而他的手勢像是在拉扯着什麼,
好一會後,血絲斷裂,他整個人往後彈開,藺仲勛眼捷手快地扶着。
「如何?」藺仲勛問着。
「拉不回來。」鳳巡不解地看着已斷的血絲。「我以為以至親的血應該可以將她拉回的。」
「那怎麼辦?」
「爹,你們已經知道姑姑不見了?」湯榮走近問着。
「嗯。」藺仲勛看向鳳巡,事實上發現關子悅消失不見的人是鳳巡。
「這真是邪門,我明明抓着她的手的,她卻憑空消失了。」
「那是因為馮玉死了,她憑着自己的意志追逐馮玉而去,回到了有馮玉的地方。」他沒想到她竟那般傻,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也不管那個世界容不容得下她。
「那麼,她不會再回來了?」湯榮聽得一頭霧水,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裏沒有馮玉,所以關子悅也不願待在這兒了。
「我想將她拉回來,卻……我再試試。」鳳巡低喃着,不願就此放棄。
「別試了,還不如我來。」
淡淡的嘆息聲響起,教藺仲勛和鳳巡驀地回頭,就見個異常俊美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他倆竟然不察。
「……城隍?」鳳巡遲疑了下才道。
他見過他,但已是幾百年前的事。他一直想拘他的魂,可憐他一個陰司也拘不了,接下來的幾百年,他就不曾再見到他。
「正是在下。」
「當初是你將樂臨拉回這兒的?」鳳巡沉吟后問。
「是。」
「你為何要這麼做?難不成是要拘她的魂?」
「是要拘她的魂,但也得等她壽終正寢,再者,得先將她拉回這個世界,這的命盤才能撥亂反正。」蘇破說著,又嘆了口氣。「說到底,還不都是該死又不死的你,亂了人間命盤才會搞出這些亂象。」
如果不是他插手馮家事,馮家不會搞到家破人亡,無故製造因果,牽連如此之廣。
「你要怪就去怪將我變成如此的人。」
「放心,那頭我還找着,至於你……」
「你要有本事就來拘我的魂,否則我要是心情一好,會搞出更多亂象。」
「……你到底要不要將樂臨拉回這個世界?」
「讓我瞧瞧你能怎麼將樂臨帶回。」
「簡單。」蘇破來到他面前,毫不客氣地伸手刺入他的身體,抽手的瞬間,飛濺的鮮血如網般飛上天,眨眼消失不見。「雖讓你疼了點,但這法子最快最省事,你就忍忍吧。」
「你這混蛋……」鳳巡痛眯着眼,險些昏過去。
「至於她回來會落在哪,你自個兒算吧。」蘇破話落,轉身消失不見。
湯榮聽着你來我往的對話,甩了甩頭,告訴自己,真的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遲早會習慣!
男子一直在海里來回遊着,重複地潛入海里再回到海面,直到救生小艇那頭傳來呼聲——
「關先生,找到了!」
關振宣浮出海面,問:「在哪?」
「已經拉到救生小船上了,可是這位小姐的穿着很奇怪,還請你確認一下。」
關振宣隨即游向救生小艇,一上去,就見到穿看襦裙、容貌成熟許多的關子悅,先確認了尚有呼吸心跳,他隨即將她按進懷裏。
「快,將她送到游輪,上頭有醫生在待命。」
回到游輪,交給隨行的醫生做初步的醫治,關振宣就站在床邊等着診治結果。
「關先生,關小姐沒事,並沒有嗆水也沒有失溫,心跳血壓全部都很正常,接下來只要等她清醒就可以了。」
「是嗎?」關振宣大鬆了口氣,謝過了醫生之後,回頭就守在床邊,緊握着關子悅的手。「子悅別嚇大哥,你趕緊醒來吧。」
然而,他愈是期盼,她愈是沉睡,就在她沉睡超過了十二個小時候后,他再也無法忍耐,要游輪返回台灣讓她接受更詳細的檢査。
但就從這晚開始,並未清醒的關子悅出現了他無法解釋的現象,明明雙眼緊閉着,她的身體卻像是有意志般地起身,他好幾次將她強壓在床,她依舊掙扎不休,於是他乾脆拿了繩子將兩人綁在一塊。
當他再也壓制不了她時,他便跟着她走,來到甲板,眼看着平靜無波的海面突然洶湧了起來,他緊緊地擁住她,任由大浪將他倆捲走,冰冷的海水浸着他倆,他卻怎麼也不肯鬆手。
如果,她只有一個歸處,那麼,他勢必相隨。
啟德鎮,南村,清江。
藺仲勛天未亮就來到清江畔,沿着清江往上游的方向走,而湯顯和湯榮則是在對岸,同樣地往上游的方向走。
對岸,湯榮的大嗓門吼着,藺仲勛毫不猶豫地跳下清江,游到橋墩下,果真瞧見了關子悅和……
「爹,是不是?」湯榮和湯顯已經跑上了橋問着。
藺仲勛怔愣抬眼。「湯榮,馮玉不是死了嗎?」
「是啊。」
「你確定?」
「……是馮玉的二弟親自證實的,因為那具焦屍身上有着糧行玉牌,這總錯不了吧。」雖然他也不想相信那是真的,可就是真的。
「那……這傢伙是誰?」藺仲勛用力地將綁在一起的兩人拖出了橋墩邊,讓他倆看清其中男人的面容。
「馮玉?!」
這是怎麼回事?
五歲那年,她茫然地被送到另一個時空,雖然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她知道,往後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那個夜晚,她穿着單薄衣物待在陌生的街頭,漫天巨響教她恐懼地躲在角落裏,可卻沒有人護着她。
一她無聲低泣着,不知道往後該何去何從。
突地,一雙比她大不了太多的小手出現在面前,她抬眼,瞧見他,他揚着笑,問:「妹妹,要不要跟大哥回家?」
她沒有回答,但她握住了那雙溫暖的手。
從那一刻開始,她捨棄了原本的名字,成了大哥的妹妹關子悅,但其實,她依舊不安,依舊掛記着爹娘,偏偏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回去,只能在夜裏低泣,直到有一天,大哥送了一個禮物給她。
「……貓咪?」她打開籠子,瞧見一隻小小的貓咪。
「給子悅作伴好不好?」
她用力地點着頭,時時跟貓咪膩在一塊。有時她會跟貓咪對話,因而得知大哥並不喜歡親近貓咪,可是在她面前,大哥總是會摸摸貓咪的頭,儘管總是遲疑很久,她想,也許是因為大哥有潔癖的關係。
她不懂什麼叫潔癖,問二哥后他說潔癖就是很愛乾淨,她懂了,就把貓咪洗得香香的才交給大哥,大哥卻還是面露猶豫,許久才接過了手。
在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發覺,大哥不只是有潔癖,他還恐懼着任何有毛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