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才剛回來耶。」就不能先讓他用完膳嗎?
「好啦,拜託你了,湯榮,我知道你最好了。」
湯榮翻了翻白眼,掏掏耳朵,無奈地去準備馬車。
一會,湯榮帶着關子悅離開后,藺仲勛才悶聲道:「不是說好了讓她待在這裏?」
「如果她是最後才知道的,我怕她承受不起。」她有多痴情,瞧她天天站在門口張望就知曉了,他實在不忍心瞞她到最後。
「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不會的,樂臨是天生福星,天生與災難絕緣。」就讓她去見最後一面,別讓她心裏有恨。
馬車停在城西馮府前,馮玉一下馬車,見在門口等候的竟是生性最莽撞的馮璿,不禁問:「馮珏呢?」
「……二哥在廳里候着。」馮璿的臉奇臭無比,顯然對馮珏決定的事很有意見,可偏偏他是無力回天。
馮玉也沒興緻多說,見馮璿已經自動領路,便隨着他入內,才剛到廳前的園子,馮珏便已迎上前來。
「你來了。」
「沒遲了時間吧。」出門前被兩個蠢弟弟纏住,逼得他動手打人才能走出大門,浪費了他些許體力。
「沒,幾房的叔伯們都在裏頭候着了,一會全都交給我。」
「了解。」橫豎這兒本就沒有他開口的餘地。走了幾步,馮玉突地想起一事,忙喚住馮珏。「對了,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那回你去攝政王別莊接和我子悅回府時,有個面生的男人在我家門口,你說他是你的管事,他真是你的管事?」
「不是,怎會問起這事?」
「也沒什麼,只是在鳳爺那兒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於是我便猜想,也許就是那個男人確是將子悅從另一個地方給拖來王朝的。」
馮珏抿了抿嘴。「確實是他。」
「那麼他現在——」
「早已經離開了,一開始他就是主動上門的,那日到城東馮府則是為了確認子悅到底是不是他施咒引來的人,而後他就離開了。」
「是嗎?」
「這事重要嗎?」
「不是挺重要,只是鳳爺提起了,我就想解惑,走吧。」
「記住,廳里的任何東西都別吃。」進廳前,馮珏小聲交代着。
「放心,這點心眼我還有。」馮玉笑了笑,沒將這些小把戲放在眼裏,只是還是忍不住道:「你為何又要學我?」
馮珏不解回頭,見馮玉指指兩人的衣裳,面無表情的說:「這只是碰巧,還沒能學得你的精髓。」
「哪來那麼多巧合,上回在平川鎮時,你也穿着和我同色的衣衫,綁着同色的絲絛。」
「……我喜歡青色,如此而已。」
「明天開始,我要換顏色。」他要開始討厭青色。
馬珏好氣又好笑地睨他一眼,徹底無言。
一進了廳,一張張老臉全都不善地看向馮玉,馮玉真有給他們白眼的衝動。瞧他們那眼神,彷佛是他煽動馮珏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坐這兒。」領着馮玉坐在主位右邊的位子,馮珏一坐下,毫不拖泥帶水地道:「今日請諸位長輩過來,為的是兩件事,一件是我的庶兄馮瑜與管沁合議去除掉我和馮玉,幸而未果,如今已有人證,也已經將他押進大牢候審,身為家主的我決定將他從族譜上除名,長輩們可有意見?」
環顧四周,沒人吭聲,於是馮珏又繼續道:「第二件事,身為家主的我要讓城東馮家回宗。」
話一出,底下隨即議論紛紛,其中更有人已經拍桌站起。「馮珏,就算你是家主也不能恣意行事,當年老太爺有言,城東馮家分宗以後,兩家再無瓜葛,絕不會再讓城東馮家回宗,如今你怎能罔顧老太爺遺命!」
「二伯父,當年老太爺不曾與人商議,就如此獨斷要後代子孫遵守,那是因為他是家主,如今我也是家主,為何我不能決定此事?」馮珏態度強硬地道。
「你!你是鐵了心要違逆太爺遺命!」
「家主遺命是鐵規嗎!」馮珏怒斥道,森冷的黑眸掃過在場所有人。「如果是,為何當初老太爺說過不準私下抽佣,不準私下收禮,不準嫡庶不分,更不準為家產而兄弟鬩牆,都沒人做到!」
瞬地,反對聲全都打住,馮玉托着腮當看場戲,不得不說馮珏氣勢十足,果真有家主風範,他有點後悔沒帶兩個弟弟過來學習。
「這事就這麼定了,長輩們可以早點回府歇息了。」馮珏話說完便下逐客令,一點面子都不給。
底下幾個長輩有的已起身,有的還在位子上低聲不知道在商討什麼。
「你的氣色不好,這陣子有好生靜養嗎?」馮珏湊近馮玉低聲問着。
「老樣子。」他說著又輕咳了兩聲。「我原本以為你會順勢將那幾個長輩踢出馮家呢。」那些都是上一代沒清除完的陳年污垢,再不清理的話,怕是臟污要深入骨髓了。
「你在這兒,我得給他們留點面子,省得他們狗急跳牆。」
「原來如此,早知我剛才就回去,省得我在這兒前坐前難受。」
「既然這樣,早點回去歇着吧。」
「我也沒打算待太久。」一張張令人生厭的臉,真不知道馮珏是怎麼忍受的。
話聲才落,便見有人從外頭走來,對着馮珏稟報:「二爺,外頭有位湯大人,說是帶了常寧縣主欲找城東馮當家。」
「子悅?」馮玉驀地起身。
「我和你一起過去吧,橫豎你都要走了,就別讓子悅多走一趟。」
兩人隨即往外走去,然才走了幾步,馮玉不住地低咳起來,像是快喘不過氣,馮珏忙扶着他到園子的涼亭歇口氣。
「你在這兒歇會,我去帶子悅和湯大人過來。」
「……也好。」他喘着應了聲,至少給他一點時間調勻氣息,否則她定會擔心的。
只是明明是王爺提議要她待在別莊的,又怎會允許湯榮帶她進京?
正忖着,突地有人來到面前,他微抬眼,就見方才在廳內和馮珏唇槍舌劍的那位二伯父領了一票人出現。
「家主,借幾步說話。」
這人眼睛還好吧,竟將他錯認為馮珏?「諸位,其實我不——」
話未竟,眼前這人已拿條布巾往他的口鼻一捂,他感覺不對欲扯掉,豈料一股怪味竄入口鼻,黑暗竟鋪天蓋地而來,教他瞬地昏了過去。
「動作快——」
後頭隨即有人將馮玉扛起,飛快地朝園子另一頭而去。
不一會,馮珏領着湯榮和關子悅回到涼亭,卻不見馮玉的身影,不禁疑惑地打量四周。
「馮珏,你不是說他在這兒嗎?」關子悅急問着。
「他是啊,方才就坐在這兒……」他明明身有不適,不可能走遠的……
「二爺,不好了,倉庫着火了!」
正忖着,有小廝衝到面前急喊着,馮珏抬眼看着昏暗的天空飄着黑煙,心頭有不安的猜測正在成形。
「爾剛!」他突吼道。
爾剛隨即從大門的方向奔來。「二爺。」
「派人攔下今晚所有賓客,剩餘的人立刻到倉庫那頭打火,快!」
一交代完,他已經朝倉庫的方向奔去,然才轉進小徑,就見幾個長輩迎面走來,其中兩人神色突地大變,儘管一閃即逝,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是你們將馮玉帶走的?!」馮珏一把揪住二伯父的襟口。
後頭趕來的關子悅和湯榮聞言,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竟是馮玉……」二伯父頹喪地說不出話。
「他人在哪?!」
「倉庫,是馮瑜要咱們這麼做的,可是……」他以為馮玉走了,所以還留在府里的自然是馮珏呀。
關子悅拼湊着兩人的交談,想起方才有人高喊倉庫失火,心驚膽戰地問:「倉庫在哪?」
刺鼻的油燈味和竄起的濃煙,硬是逼得他從黑暗中蘇醒,然而眼前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能感覺異樣的熾燙,聽見燒灼的聲音。
起火了?
連咳了數聲,他試着要起身,胸口卻是痛得他無法動彈,且屋裏的濃煙教他劇烈猛咳着,甚至大口嘔出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火焰將自己包圍。
「大哥!」
驀地,他聽見關子悅凊厲的喚聲,他想要站起來,他想要走出去,可是他就連要多喘一口氣都不能。
子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