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番外 成化二十年
萬皇后安心養胎,站在大紅色的華蓋下揮舞着小手帕:“早去早回~”
朱見深也沖她揮揮手:“別凍着了,快回去。”
太子也拱手:“娘,您別送了,下午我們就回來啦。”
皇帝帶着太子去打獵,朱見深身上沒帶箭袋,他近年來越發喜歡用火銃,弓箭用起來太累了,雖然多發幾次火銃也手疼,但只是手腕疼,比起使弓箭的整條手臂連着肩膀都疼要好多了。
父子二人騎在馬上,在沿途佈防的侍衛叢林中打馬出城,順便進行父子談心:“佑楨,你把朝政處理的很好,我和你娘對你很放心,將來你一定能成為一代明主。”
朱佑楨開心的臉上發亮:“爹爹!多謝爹爹誇獎,兒臣還需繼續用功努力。”
“最難得的是,你竟能將油糕開導明白,厲害!兒子,你太厲害了。”
朱佑楨對於二弟為啥突然不犯病了一點都不懂,謙遜道:“或許是離家方知慈母恩情,我只是老調重彈,沒什麼新意,二弟是到了年紀,自然就懂事了。”
到了獵場,追逐了一陣獵物,打死了一隻肥嘟嘟的老虎,他們繼續尋找熊。
朱見深騎在馬上,搖頭晃腦:“朕遠勝於先帝,你將來再比朕強一些,到了九泉之下見了祖宗,我也有話好說。”
朱佑楨趕緊捧:“爹爹說的是,兒子決不讓您失望。”
皇帝單手拎着韁繩,笑眯眯的揉肚子,忽然說了些心裏話:“你知道爹為什麼這麼拚命的處理朝政么?”
“為了江山社稷。”
朱見深搖搖頭:“我稍微偷點懶,江山社稷也好得很。爹是為了你呀。你記得洪武爺把一根削平荊棘的棍子遞給建文帝么?”
朱佑楨似有所悟:“記得。”
朱見深沒有再仔細說什麼,他只是籠統的說:“爹不會那麼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打井後人吃水,朕會給你一個繁榮富強的國家,而你,好好練武,結結實實的活着!”說起來,朱標太子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洪武爺也不用大肆誅殺功臣給孫子鋪路,那樣我家祖宗永樂爺也就沒那麼容易坐江山。
朱佑楨非常感動,感動的紅了眼圈。
朱見深留了一半的話沒說,他希望史書上能好好寫萬貞兒,寫她是個賢后,賢后必須配明君啊,孩子也得好,這樣才有面子,光耀萬載!成為萬世之表!
朱佑楨說:“爹爹,自從立了數個衍聖公府後,臣子們的氣勢都削弱了。”
“哼哼哼~那是自然。你娘善用計謀,你要多和她學一學。”朱見深笑眯眯的說:“兒子呀,你的年紀不小了,轉過年去就是十三歲的人了,改娶太子妃了。你屬意誰家姑娘?”
朱佑楨一臉無辜:“爹爹容稟,除了宮中女眷和宮外的太后王妃之外,我就沒見過別的女人。”
“嗯……可憐吶。”
秋天是打獵的好日子,所有的動物都吃的胖墩墩的準備過冬,春天生下來的幼崽過了大半年,都變得嬌小肥壯,很好吃很好吃!
父子二人縱馬追逐獵物,侍衛們在旁邊舉着旌旗,鼓手擂鼓吶喊,畫師在旁邊觀察,準備畫《成化帝攜太子出行狩獵圖》,這可是一副氣勢滔天的長卷呢。
萬皇后則帶著兒女泛舟湖上,賞花垂釣。
池中的荷葉已經凋零枯黃,卻偶有一隻鮮嫩欲滴的粉紅荷花屹立在殘荷枯葉之中,這可比婷婷荷葉中的荷花更美,更有意境。
說是垂釣,她也不用親自動手,宮女拿着魚竿坐在船頭釣魚,釣上來就算是娘娘釣的。
她坐在這裏,一手摟著兒子,和鄭大妮說話。
鄭大妮回京只有一個星期,又打聽到了很多事,而且她的妹妹把皇后不在京城時發生的事兒都告訴姐姐了,她再來稟報給皇后。
……
成化十四年。
郕王也喜得麟兒,胡王妃親自生的,汪太后高興的跑到廟裏燒香拜佛,點長明燈。
朱見濟:“哎~”即使我是天師,也擋不住汪娘娘愛信佛啊。虧得神佛們不那麼小心眼,不至於為了這點事發怒。
同一個月,萬貞兒生了一個兒子。
朱見深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上朝,只留下氣壯山河的一句話:“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臣們無不默然,她贏了,她徹底贏了。即便太子出了什麼意外,二皇子不頂事,她還有三皇子墊底兒。
他們默默的回家撕掉請皇帝納妃的奏本,默默的撕掉彈劾某人和某人以及某人的奏本,在這樣的好日子裏,皇帝是不會輕易懲罰某些人的。
太子也很高興,希望這次能來一個乖巧懂事的弟弟。
大臣們都佩服皇帝,他居然真的忍住了沒有納妃!他們竊竊私語:[興許私底下的事兒不少,只是不敢給名分。]
[皇上貴為天子,有什麼不敢的?]
[你這話說的不近人情啊。夫為妻主,你就沒聽說過怕老婆的郭子儀、王鐸么?]曾經有小吏看到郭府大門沒有鎖,偷偷闖進去,看到郭子儀在給老婆端洗臉水。當然這都是小說家言,但是郭子儀的夫人王氏很厲害,一個人生了六個兒子八個女兒,聽着都叫人腿軟。王鐸那事兒就有趣了,他對部下說:“黃巢從南打來,夫人從北壓來,如何是好”幕僚玩笑道:“不如投降黃巢。
[都說色衰愛弛,我夫人說皇後娘娘駐顏有術,現在的容貌和十幾年前沒區別。]
[哇,皇上可真是個念舊的人吶。]
[宮女兒是不是長得不好看啊?]有人嘀咕道:[都說宮中佳麗三千,美女如雲,但是我看民間女子的長相又黑又矮,宮女兒是不是也不怎麼樣?]
這幫休假的文人探討了除了正經事之外的每一件事。
三皇子有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長相和父母截然不同,皮膚白凈,五官秀美,身材還很苗條。他的性格和二皇子截然不同,又甜又軟,說起話來柔聲細氣,簡直是個小可愛。
更驚人的是他討厭武功,不願意與人動手,一心一意的讀書。
這是個超級乖寶寶,無論哥哥姐姐說什麼,他都乖乖聽話。
成化二十二年春,太子依舊是太子,娶了出生名門世家的徐氏,徐氏乃是徐達之子徐膺緒的嫡系孫女兒,賢淑聰慧,舉止得宜,幼年曾攻經史,長大后喜讀律書,隨着皇后帶起的風尚,學了劍器舞。
徐氏成為太子妃的時候,年方十六,姿容秀美還和皇后談得來。
二皇子卻還是單身……皇子,他非要自己選一個意中人,皇后也只好由着他,怕他又鬧騰。這一年,宮外也有七夕燈會,二皇子跑去找妹妹:“星星,借我一套裙子。”
朱佑星提防的看着他:“二哥你要幹什麼?”
苦於單身的朱佑杲說:“讓老三打扮成女孩子,陪我出去逛燈會去。”
朱佑星皺皺鼻子:“你別折騰他,我陪你去吧。”
“那不行!外頭魚龍混雜,萬一有壞人欺負你怎麼辦?”
三皇子溫溫柔柔的說:“我去吧,不會有事的,帶着那麼多的侍衛呢。”
他穿上的女人的衣裳,稍微撲了點粉,塗了一點胭脂口紅,把一頭烏黑濃密修長的頭髮梳了一個可愛的雙丫髻。
早就得到允許出宮去看燈,這扮成女孩子的事兒就不用說了……說了怕挨罵。
朱佑杲得意洋洋的摟着他的纖腰,在燈會上到處亂逛,在猜燈謎的地方贏了一隻麒麟燈。
老頭兒把麒麟燈遞給這位小書生和他的‘小娘子’:“祝二位早得麟兒。”
朱佑杲繃著臉點點頭:“多謝。”三皇子在旁邊捂臉,笑的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兩人躲開這裏,才酣暢淋漓的一番大笑,笑的幾乎要跌倒地上。
圍在旁邊充當人肉屏障的侍衛們很無語。
朱佑機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他忽然看向一百米外的小巷:“那裏好像有人在打架……你去看看。”
侍衛恍恍惚惚也看到了什麼:“遵命。”按着刀柄,在人群中擠過去,到了小巷口,看到兩個帶傷的男人正在毆打一個拎着菜刀的女人。他拔出刀:“住手!”
朱佑機踮着腳尖往那邊看,隱約看到刀光閃閃,連忙帶人趕過去:“怎麼回事?”
侍衛的刀下逼着一個人:“回…大人,抓住了一個,跑了一個。這姑娘受了傷。”
趴在地上的人還在叫囂:“誰他媽敢抓我!勞資的親戚在朝廷里當官,大官!啊啊啊啊!”
侍衛用刀背使勁抽了他一下。
姑娘穿着花布衣裳,用一塊土布抱着頭,垂着頭有些發抖,菜刀就掉在她身邊的地上。看身量又瘦又小,看不見臉,只能看到一雙筋骨畢露分外粗糙的手。
朱佑杲道:“真掃興,給她二兩銀子,送她回去養傷。讓順天府抓跑的那個人。”
朱佑機眨眨眼:“等一下,二哥,為什麼呀?”
“哎呦,乖寶寶不懂吧,這一看就是紈絝子弟因奸不允惱羞成怒。”朱佑杲忽然有了興緻:“小妞,嘿,說你呢,怎麼沒把人砍死呢?”
“俺,俺不敢。”姑娘抓着土布裙子,又往牆角縮了縮。
“抬起頭來,讓爺瞧瞧你長啥樣。”朱佑杲見她不抬頭,又嗤笑道:“你這樣窮人家的丫頭能有什麼天姿國色?怕什麼!抬頭瞧瞧人間絕色就在爺身邊站着呢。”
那姑娘抬起頭來,真叫人想不到,那樣一雙手配不上這樣精緻的面龐,凌亂的頭髮、淚水和汗水、泥土、發黃的皮膚都擋不住她那份天姿國色的□□,還有那一雙明眸中婉轉天成的媚態。
空氣中彷彿傳來的啪啪啪打臉的聲音。
朱佑杲倒吸一口冷氣,幾乎驚住了,呆了好一會,喃喃的問:“你敢不敢殺人?”
“我敢。”
朱佑杲急切的搓搓手:“我不瞞你,其實我是二皇子,你殺了他,跟我走。”
那姑娘並不相信他。又垂下頭去:“這位少爺,您賞俺二兩銀子,讓俺回家就是大恩大德,俺不敢奢望什麼。”
朱佑杲繼續搓手:“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裏?”
朱佑機在旁邊看着,忽然反應過來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他打斷犯蠢的哥哥:“姑娘,你知道貞英夫人么?”
“知道的。”
“你去她府上暫避一時,等我二哥為你主持公道,你再回家去。”
“這……”這姑娘很是遲疑:“剛剛那個人是貞英夫人妹夫的把兄弟,我只怕……”
朱佑杲在旁邊使勁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朱佑機溫溫柔柔的說:“鄭嘉一應該不是徇私枉法的人,我們帶你去與她當面對質,如何?”
這姑娘沒有多說什麼,撿起菜刀就跑掉了,徒留一隻油糕在哪裏喊她別走。
她落下了一個籃子,籃子裏是一些銅錢,還有一小塊沒賣出去的醪糟糕。
朱佑機懵了,他只知道鄭嘉一在他面前恭謹柔和,哪裏知道平民百姓眼裏她也是個權勢滔天的人。
朱佑杲撿起這塊白白軟軟的糕點,蕩漾的笑了起來:“你,你留在這裏,守着這個籃子,她什麼時候回來找這籃子,你就悄悄的跟蹤她。”
“遵命!”
“你,押解這人去順天府,讓他把人關起來。”
“遵命!”
“你去鄭大妮家,告訴她不許協助她妹夫的……妹夫的啥來着?不許讓他跑了!”
朱佑機沒有說什麼,又拉着心神不定的二哥逛了一會,分別遇到了幾名翰林、老師、親爹親娘、成王叔叔和嬸嬸。只不過他們的眼神沒有三皇子這樣銳利,沒看到這哥倆。
朱佑杲默默的在河邊放燈,許願:“我要和她睏覺。”
朱佑機在旁邊吃吃的偷笑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