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過渡過渡

1.過渡過渡

四月份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滿目的蓬勃葳蕤。

這天大清早,我就和啟雲窩在瓜田裏了。朝陽金黃色的光一點也不灼人,在春天的早晨里暖洋洋的。田地里的空氣涼涼的,清新的,拌和着泥土和瓜苗的清甜氣息,深深呼吸一口,神清氣爽。

浸泡過秋水仙素的西瓜苗長勢很好,綠油油的惹人生愛。我把瓜苗的一片葉子翻過來,果不其然看見一條青色的蟲子,隔着手套把蟲子揪出來,扔到一邊的瓶子裏呆會兒拿給農戶餵雞。

啟雲在另外一壟上,嘟噥着,“小姐,你說的沒有籽兒的西瓜,什麼時候才有啊?”

我繼續盯着葉子找蟲子,輕輕說,“至少得兩個成熟季節呢,明年吧,應該可以看到是失敗還是成功了。”

沒有把握,是因為既不能確定啟雲給我的是不是秋水仙素,這裏也沒有顯微鏡供我觀測細胞分裂情況。當時我跟啟雲描述了一下秋水仙素,純秋水仙素呈黃色針狀結晶,熔點比較高,易溶於水,味苦,有劇毒,是從一種叫秋水仙的植物中提取出來的。啟雲立即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瓶子,問是不是這個東西。我也不太確定,不過啟雲是用毒的高手,應該不會弄錯吧。

算算日子,距離去年十一月份離開那個人,快半年了,整整一個冬天過去,是怎麼過的我記不清楚,只記得在雪池的府邸里住着,纏綿病榻三個月余,起床后就搬到京郊的庄園裏來。這個莊園是安琴郡主名下的,有百畝地,幾個院落,風景空氣挺好的,很適合療養。

在庄園裏百無聊賴,想起生物課上學過的無籽西瓜,一時興起,就要了一小塊地,秋水仙素泡種子,開墾土地種瓜苗,每天鬆鬆土,澆澆水什麼的打時間。

“喬姐姐,雲姐姐!”一把清朗嗓音,青衣挺拔的年輕男子抱着兩個袋子,一個人走過來。

啟雲站起來拍拍手和衣裙,微笑招呼那個人,“雪池,那麼早就趕過來了。”

雪池和啟雲打了招呼,走到我身邊,“我給你帶了衣裳來,早上春寒襲人,你穿得太少了。”他把牛皮紙袋裏裝的紅色薄襖抖出來,我接過來穿上。

他碰到我指尖——涼透了,不禁皺了皺眉,“這麼涼。”他又拿出一個熱水瓶子,讓我抱着。我輕輕抽開手,隨手把瓶子拎在手裏。

我現在只穿紅色的衣服,正紅色的,像燃燒起來的火焰,這樣似乎得到溫暖慰藉,看不到心裏面流出來的血。

雪池眼神微微黯了黯,隨即又微笑起來,“喬姐姐和雲姐姐都沒有吃早餐吧,我帶了粥點來。”他四周看了看,看到院子中間有一張石桌子,就走過去把暖瓶熱着的食盒放下,擺了兩副碗筷。

粥是熬得極爛極稠的米粥,配菜是一碟切得細細的榨菜,用熱水把我不喜歡辣味和醬味泡掉了,澆上滾燙的香油。還有一小碟香脆的小炒肉,只放一點點鹽和醬油的那種。

都是我愛吃的清淡口味,不過就不太合從小生活在京城的啟雲,她隨便吃了一點就擱下碗繼續去田地里遊盪了。我在某人的注視下默默吃了兩碗粥,終於抬頭對上他的眸光,開口說話,“今天不用上朝嗎,這麼早就過來了?”

“嗯,不用。”雪池垂下頭,年輕的臉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中,“今天楚澤王起駕,離京回杭舟,皇上和一品大員們去相送,免了早朝。”

“哐當”!我撂下碗筷,站起來往田壟走去。

“喬姐姐!”雪池在背後喊住我,不等我阻止便一口氣把話說完,“昨天楚澤王府正式布消息,久病在卧的楚王世子妃去世,他們扶樞回杭。”哈,自小身子孱弱的宇世子沒有死,身體一向康健的世子妃倒死在前頭了。

我僵在原地,一口氣悶在胸前。緩了一會兒,雪池又說,“還有一個消息,皇上的另外一個叔叔明親王失散多年的小女兒於昨日找回,龍恩大降,特封安晴公主。另賞宅第自立門戶,只需每月十五拜見父母即可。”安琴郡主變成安晴公主。呵呵。

我拂袖離開。

站在空曠的田壟上,望着南邊的方向,涼風習習,我的心一片空虛。心裏的痛還是那麼地深,六個月前我選擇離開他,選擇死心和絕望。可不代表我不會痛。有愛,才有會痛。即使相隔了那麼久那麼遠,我還是能清楚地記得他清秀的臉,含着悲憫和深情的眼眸,挺直的鼻子,泛白的嘴唇,身體的每一個地方縈繞的蔭梨香,曾經讓我深深沉淪不能自拔的人……每思憶及每一個細節,都在心上多割一刀,血淋淋的只有自己能看得見。

我找個曬到太陽的地方坐下,又開始仔細地想和洛宇認識的每一個細節。想第一次見面他穿着素白素白的衣裳,英俊得我差點花痴;

想他犯病時總把我推出房間,卻忘了把攥着我的手放開;

想他在沒有事情的時候,會跟我攜手品茶聊天,坐在涼亭里;

想他喜歡在我綉手帕的時候,坐一旁嘴角噙笑看着我,弄得我心猿意馬;

想他跟我約定的三生之約……

身後傳來馬蹄聲,把遐想的我驚醒了。轉頭看去,風吹起頭打在我臉上,遮去一半視線。

雪池跳下馬,走過來看見我的神情,微不可聞嘆了一聲,伸臂把我拉起來。

“我帶你去城門吧。”不由分說,拉我上馬,一揮馬鞭疾馳而去。

莊園其實就在南城門附近,雖然天不早了,但是宮廷里的繁瑣禮儀拖着,我們到的時候車隊才剛剛爬出城。

站在一個小山崗上,雪池扶着我,朝那長長望不到盡頭的車龍看去。燦金色的用六匹白馬拉的車應該是楚澤王,顏色稍淡的五匹白馬的車廂就是那個人的了。終於要走了嗎?回到煙雨江南,那裏有我們的回憶,你還會想起來嗎?

潮水般的疼痛襲上胸口,呼吸一滯,我捂住胸口彎下腰。雪池連忙抱住我,低聲道,“我們回去吧?這裏風大。”

我搖搖頭,靠在他胸膛上,依然痴痴望着那輛越來越遠的車。那輛車承載了我最愛最愛的一個人啊,為什麼如今卻要分離。分離,這麼悲傷的字眼,為什麼會生在我身上。曾經看過一本小說,總是蹦蹦跳跳的女主角臨死前在深愛的男人懷裏,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她悲傷對他說,“為什麼相聚總是這麼短,而別離總是這麼長”,讓人淚流滿面。

雪池不再說話,默默地撐着我的重量,把披風上的風帽給我戴起來,打好結子。

車隊很順利地出了城門,不再緩緩放馬而行,在寬敞的官道上一聲令下,撒蹄疾駛。

沒有任何意外,最後一匹馬消失在視線里。只剩下山崗下我和雪池的身影,久久地站在那裏。

天很藍,風很涼,一切一切,都在靜靜循着自己的軌跡進行。世人的悲歡離合,不過庸人自擾之,本不關菩提事,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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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夢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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