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殘劍
不知過了多久，常牧牛醒了過來，腦袋還是嗡嗡作響，天邊卻已發白。
“我這是怎麼了？”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自個的腦殼，伸展了一下腰身，暗自尋思道:“昨天夜裏分明聽到有人說什麼‘格老子的王八蛋’，那聲音就像是從腦袋裏傳出來的一般，莫非遇見鬼了？”
常牧牛胡思亂想了一遭，怎麼都想不明白，只好不去管它，待要回家去，突然發現迎面走來一個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穿着一襲破爛的灰黑色道袍，腰間掛着一個掉了漆的酒葫蘆，如孩童般潤澤的臉上，一個紅彤彤的酒糟鼻子尤為顯目。不過眨眼間，道人便從常牧牛的身旁走過。
常牧牛不欲多事，正要離去，卻聽得一聲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友，請留步。”
只見那道人迴轉身軀，逕自來到常牧牛的跟前，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他幾眼，沉聲說道：“小友，我觀你印堂發黑，兩眼無神，天靈蓋頂陰氣如雲，紫府深處黑氣凝聚不散，恐怕離死不遠了。”
令人作嘔的酒氣撲面而來，常牧牛強忍住心中的不快，往後退出一步，喝道：“牛鼻子，老子與你素不相識，為何平白無故地說我就要死了？今日若說不出個好歹來，休怪老子的拳頭不認人！”
“呵呵，小友好大的火氣。也罷，也罷，貧道卻是自尋無趣了，與將死之人浪費口舌做什麼？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貧道乃道門中人，看在祖師爺的面上，卻是不好見死不救。”
老道頓了頓，從懷裏摸索出一道紫色符籙，遞與常牧牛說道:“這道符籙，乃貧道門中的清心凝神符，具有驅邪定魂之功效。你以後若是遇到不可思議的事物發生，只需心中暗祝‘上清上境，金光覆身，晦氣分散，清心凝神’，自可逢凶化吉。此符只可用一次，不到生死關頭，切不可亂用。切記，切記！”
說罷，道人便飄然離去。
常牧牛看着手裏的符籙，搖了搖頭笑道:“這老道不好好在道觀里搖簽算命，卻來這裏唬人。”
他隨手將符籙丟進懷裏，一溜煙地往自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
夜，子時，茅草房。
破敗的草席上蜷縮着一道人影，全身顫抖不已。冷冽的月光透過茅草縫隙，照在他的身上，絲絲黑氣好像聞到了腥味，倏地將縷縷月光吞噬殆盡。
隨着吞噬的月光越多，黑氣演化為一個黑色繭子，將蜷縮的身影籠罩住。
黑繭表面銀光流動，無數鬼臉浮現出來，一個個扭曲地張着嘴，不斷地吞食四周的光華。
過了許久，茅草房驀地一震，四周黑光流轉，變得妖異無比。
“我這是在哪裏？”常牧牛看着周遭一片虛無，低聲自語。
這是一處灰濛濛的所在。四周灰霧迷茫，不知道方圓幾許，突然遠處投來一點金光。常牧牛不由自主地飄了過去，不知飄了多遠，只見金色的光點變得越來越大。近得前來，金色光點原來是一個高達三丈的金色殘劍。
金色殘劍的正下方有一個長約九尺寬約七尺的青銅面具，面具猙獰恐怖，如墨的黑絲像一條條黑色的毒蛇，不斷地游向殘劍。可是黑蛇一旦靠近殘劍半尺距離，就會被殘劍發出的一柄柄金色氣劍打碎，將它們統統化為烏有，依稀間似乎可以聽到凄慘的嘶吼聲傳來。
常牧牛站在旁邊，距離巨劍和青銅面具不過一步之遙。眼前的事物，詭異而絢麗，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自幼生長在碣石山山腳下的石崖村，到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距離石崖村三十裡外的青牛鎮，之前見過最美的除了那白衣小哥就是青牛鎮百花樓里的頭牌姐兒如意姑娘了，何時見過這等景象？
常牧牛怔怔地站在那裏，頭有點發矇。
“小子，過來。”
突然，一道陰冷嘶啞的聲音響起，好像從四面八方發出來的一樣，又好似無處不在，在這處莫名的所在“嗡嗡”作響。
“誰？”
常牧牛慌了，這聲音和那天夜裏聽到的一模一樣。他急忙四處張望，卻發現這聲音飄忽不定，就如同狂風中的殘燭，伶仃的燭火將將就要滅掉。
“過來，過來。不要找了，老夫在這裏。”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響亮了許多，聽着感覺說話的人好像憋了好大的勁，才說出這麼一句，卻又沉寂了下去。
常牧牛這次聽得清楚了，辨明方位，尋得聲源來處，發現這聲音竟然是從青銅面具里發出來的。他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撥開了纏繞在青銅面具上的黑絲，露出了一張慘白的鬼臉，定眼看去，這慘白的青銅鬼臉里竟然坐着一個寸許大小的佝僂老頭。在他的上下左右，漂浮着數以萬計的紫色氣流，這些紫色氣流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地演化成一把把紫色小劍。
佝僂老頭兩眼緊閉，臉色灰敗，身軀虛幻明滅，四周紫色的小劍不斷地將他的身體炸出一個個窟窿。窟窿剛剛出現，就被數不清的黑絲填補。這場景像極了村裡王大娘手裏的針線，在縫補衣服。
“小老頭，是你在說話么？”常牧牛用手戳了戳青銅面具的鼻子，試探地問了問。
“大膽的無禮小子！格老子的王八蛋！什麼小老頭，叫老子判官！”青銅面具里的佝僂老頭猛地睜開雙眼，周身迸發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息，直嚇得常牧牛坐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是一雙令人無法忘懷的眼睛，灰白色的眼球里竟然沒有瞳孔，似乎只消一眼，就能將人的魂兒攝去。
過了好半晌，常牧牛才緩過神來，心裏暗道：“判官？判官是什麼官？難道是這裏的官老爺？哎呀，我可不能失了禮數。”
只見他急忙爬起身，學着鄉下小民對待鎮上官老爺的禮數，對着佝僂老頭躬身就是拜了幾拜道：“判官大人有何指示？小的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何勞判官大人拘喚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