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奪舍
棲霞山充滿了血腥的味道，六十四個鬼音鈴鐺靜靜地懸浮在夜空中。
“嗚嗚”
起風了，山林獵獵作響。
趙不游站在兒子趙東浪的屍體旁，嘴角掛着一抹似哭似笑的怪異表情，蒼老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兩眼空空洞洞，說不清他在想什麼。
“趙老兒，識趣的話趕緊把玄天劍經交出來，老子還能給你留個全屍。要不然，今日定叫你魂飛魄散屍骨無存！桀桀桀。”
不遠處，青銅鬼臉人憑空出現，全身掩藏在飛騰的鬼氣當中，只露出一張青銅鬼臉。六十四個鬼音鈴鐺似乎得到了號令，從四面八方向趙不游慢慢靠攏，形成一個方圓五丈的灰黑色牢籠，將趙不游牢牢困住。
晦暗腥臭的牢籠表面，時不時地浮現出一張張扭曲的人臉，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人臉，在無聲地吶喊着，好像在遭受着難以想像的痛苦與折磨。
趙不游回過神來，望着數以萬計的扭曲人臉，對着牢籠外面的鬼臉人淡淡說道:“老夫與你素無怨仇，何必苦苦相逼、滅我宗門？所謂的玄天劍經不過是江湖中人以訛傳訛，道兄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吧。”
話剛說完，只見趙不游從懷裏掏出無名金帖，朝鬼臉人激射過去。
“好！爽快！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驪山神劍趙不游！老子倒小瞧你了。”鬼臉人從虛空中徹底顯現出來，佝僂着身體，不見他有何動作，黑光一閃，已然將無名金帖兜在手裏。
“嘿！十幾年來，天天聽人說起這玄天劍經如何如何的好，老子的耳朵都他娘的快被磨出繭子來了。”鬼臉人頓了頓，右手將無名金帖撣了撣，嘿然笑道:“不過今日一見，好像也不怎麼......啊！”話音未落，只聽得一聲慘叫，鬼臉人突然從空中跌落，癱坐在地上。
他好像被什麼抽空了力氣，全身顫抖不已，四周的鬼音鈴鐺“叮叮叮”地極速響起，滴溜溜地亂轉，鬼音牢籠轟然化為烏有。而趙不游正站在那裏，一臉冷笑。
“哼！不知深淺的東西！”趙不游拔地衝起，手中的紫光劍發出九九八十一道劍芒，轟隆隆地攻向鬼臉人。
“噹噹當！”
六十四個鬼音鈴鐺化作一個巨大的光罩，擋住了八十一道劍芒的轟擊。
“怎...怎麼？”
鬼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金帖，只見金帖一寸寸嵌入了他的右手，源源不斷地吞噬着他的黃泉真氣。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心底一震暗道不好。
原來這被稱為“玄天劍經”的金帖，是至陽至正之物，傳說是玄天仙尊得道飛升之前留下的道帖，是採集九天純陽祖氣煉製而成，作為他玄天一脈的遺世傳承。可不巧的是，鬼臉人修鍊的黃泉真氣卻是至陰至柔，與金帖正好相剋，可以說是水火不容。
在鬼臉人握住金帖的瞬間，右手就被金帖牢牢吸住，饒他是幾近鬼王的修為，急切間也擺脫不得。金帖猶如一個漩渦，貪婪地想要將他的玄冥鬼氣吞噬煉化。
“噹噹當！”
大敵當前，機不可失！
趙不遊走馬似的圍着鬼音鈴鐺構成的光罩，按照八卦卦位不斷遊走，八卦琉璃鏡發出一道道紫色光刃，直砍得鬼音光罩嗤嗤作響。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嘶吼聲突兀地響起，鬼音光罩內的鬼臉人身材縮小了一半有餘，周身鬼氣明滅不定，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灰黑色的鬼氣就消耗殆盡，露出了藏身其中的人來。
一個乾枯瘦小的老頭。
老頭想也不想，瞬間召出一把陰沉短刀，朝握有金帖的右手猛地砍下去，咯啦啦！
右手被齊臂斬斷，噹啷一聲掉落到地上，右手手掌還緊握着金帖。不過眨眼功夫，鬼臉人斷落的右手就變成滾滾黑氣，被金帖吸收殆盡。與此同時，金帖金光大作，升到半空中。
鬼臉老頭兀自站在那裏，半青半白的眼珠惡狠狠地盯着趙不游。還不及他有所動作，只聽得一聲暴喝:
“去死吧！”
說時遲那時快，趙不游將手中寶劍擲出，人劍合一，合身撲了過去，無比刺眼的紫光形成一把四丈長一丈寬的光劍，嗡嗡地劈向鬼臉老頭。
“轟！”
一聲巨響，棲霞山被削去了半截，數以百千計的石頭被轟得四分五裂，好像天空下起了石雨，整個驪山山脈都晃動起來。
鬼臉老頭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死了。鬼音鈴鐺恢復成了它的本來面目，小巧而銹綠，鈴鐺的器身上雕刻着四隻青面獠牙的惡鬼，泛着絲絲黑光。
在鬼音鈴鐺的不遠處，無名金帖靜靜地懸在空中，金光閃閃，絲毫不受劍氣神通的影響。
趙不游反握長劍，下意識地捋了捋長須，看着空中靜懸着的金帖，暗自想道:“十幾年來從未有過變化，今日竟然金光大作，難道這無名金帖當真是玄天劍經？需要用玄陰性質的真氣滋養才能發揮作用？”
按耐下心思，放眼望去，棲霞山已經面目全非，閣樓殘破不堪，趙東浪的屍體被滾落下來的石塊碾碎掩埋，只露出了一丁點的紫色衣衫。
“兒啊！”
趙不游老眼噙淚，看着這曾經奮鬥的一切，懊悔不已。他後悔了，後悔當初率領門人弟子去搶奪玄天劍經，後悔違背了劍修的初心，後悔沒早早地破解這無名金帖的秘密。
可是一切都晚了！
不過還好，冤有頭，債有主。始作俑者還趴在那裏，距離他不過三步之遙。
報仇，很簡單的。
趙不游緩緩抬劍，劍身紫光炫然，綻放出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威勢。丹田裏的金丹不斷旋轉，發出無窮的紫陽真氣，在他的周遭形成了一個紫色氣罩。
金丹宗師！
“嗤嗤！”劍氣灼燒着空氣，一步，兩步，三步。趙不游在鬼臉老頭的身前停住了腳步，大喝一聲:“去死吧！”
紫光劍熾光大作，一下子就刺中鬼臉老頭，不偏不倚，正中心臟！
靜，沒有一絲動靜。
鬼臉老頭如同死狗一般，一動不動，四腳朝天地趴在地上，身上還插着紫光劍。
“呼...呼...呼...”
趙不游喘着粗氣，眼角瞥了瞥懸挂在空中的金帖，心底一熱，嘿！總算結束了，雖然死了這麼多門人弟子，雖然，雖然唯一的兒子也死了。不過還好，還好發現了無名金帖的秘密，假以時日，稱霸天下得道飛升不在話下。
他正待拔出寶劍，突然！鬼臉老頭臉上的面具青光大作，化作一個猙獰詭異的牛頭精怪，瞬間就將他的小腹擊穿，將他的紫陽金丹捏在手中。鮮血淋漓，點點滴滴落入土中。
“你！”趙不游怒目圓睜，氣息頓時萎靡不堪，坐倒在地。
“呵呵，賊他娘的差點陰溝裏翻船。”被紫光劍插在身上的屍體慢慢站了起來，乾枯的爪子握着劍身，一點點地從身體裏拔出來，如割氈布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倒是老子看走眼了，想不到你已經是金丹大成，嘿！”鬼臉老頭將紫光劍徹底拔出，咔嚓一聲將它折作兩段丟在一邊。
他看了一眼懸在空中的金帖，好似發現了什麼，突然放聲狂笑道:“好！好！好！原來如此，今日不虛此行！”
“黃泉鬼宗？鬼王？”趙不游一臉驚駭，想不到自己全力的一擊竟然不能置他於死地，除了黃泉鬼宗的九死還魂功，沒人能起死回生躲過此劫。能夠在修為上勝過他的鬼修，也只有鬼王了。
“呵呵，算你還有點見識。不錯！老子正是黃泉神宗的鬼臉判官魂無名！”青銅老頭取下頭上的面具，露出一張邪異的臉。一張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眉毛的臉，像萬年寒冰般蒼白，冷氣逼人。
魂無名拋了拋手中的金丹，說道:“你也別怨我，就算怨我也沒用，誰叫你沒用呢？這玄天劍經被你藏了十幾年，真是佔着茅坑不拉屎。你還是死去吧！”說完，魂無名手上使勁，黃泉真氣直炸得金丹咯咯作響。
“啊！等等...等等...前輩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驪山劍宗從此以後唯你是瞻，絕不二話！”趙不游嘴裏咳着血，額頭冷汗直下，跪拜在魂無名的腳前。
“哼！虛偽怕死的東西！老子要你何用？”當下運氣，正要下手，卻覺得雙腿被什麼東西死死箍住，同時聽得一聲大喝:“一起死吧！”
“轟！”
棲霞山上，升起了一朵蘑菇雲，火光久久不絕，依稀可見一團虛幻殘破的黑影裹挾着一點金光，朝碣石山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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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牧牛坐在山道邊的巨石上，很累。走了幾個時辰，才走到碣石山山腳。
要照以往，其實花不了這麼長的時間就能下山回到家裏。可是今天不知什麼情況，當他走到半山腰時，整個碣石山突然震動起來，山石滑落，將下山的山道堵住。
迫不得已，常牧牛隻好繞着碣石山大半圈，才下得山來。
此時，卻已經是子時了。
“唉，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天天要看老天爺的臉色。長此以往也不是個事，看來明天得去鎮上學個手藝，才是正經營生。”常牧牛心裏想着，也歇得夠了，正要起身，突然兩眼一黑，頭部好像被什麼陰冷至極的東西擊中，腦袋裏響起了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
“格老子的王八蛋！虧大了！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