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至宴姐妹同席,長姐歸其心各異
?北宛的冬至可不比後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節氣,在北宛,冬至是極其重要的節日,官員夫子休沐十日,貴族富戶都要舉宴慶賀,平常百姓也要在家團聚吃些熱食,官府還會舉辦類似後世儸送的儀式。
眼看着就是黃昏了,天色漸漸暗了,街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雪花稀稀簌簌落下來。
此刻素家的花廳里已經坐了不少人,雖然窗戶都關着,也燃着炭火,到底丫鬟婆子進進出出,花廳又大,東榆只好把取下的大氅又給素池披上。素池大方打量起廳中的人來。
她是素淵嫡女,自然坐的是女眷的位置。女眷又分為素家的女兒和婦人。
而素池身邊坐的是族中的幾個堂姐妹,因着素氏一向子息單薄的原因,族中女兒都極受重視,平時來往也不少。素池雖是素淵唯一的女兒,在族中因為年齡的原因,只排到第九位。
今日出席宴會的幾個女孩子大多是素池的堂姐:四姑娘素婭和五姑娘素婧,還有暫居國公府的七姑娘素婉。素婉因着父母早亡一直是養在本家的,倒與素池一向親近。
素池進來的時候看到了七姑娘素婉的丫頭,卻只看到素婧、素婭,未見着素婉,開口道;“宴會都要開始了,怎得不見七姐?”
“九妹眼裏只有婉婉,也不怕姐姐們吃醋。”五姑娘素婭掩唇笑道。
“誰不知道,五妹最是寬厚的,哪裏會吃七妹的醋。”四姑娘素婧接過話。
素婭也不爭辯,眾女都笑起來。
忽然聽到一句嬌笑自門外傳來,“我還想着來早些幫忙,哪裏想妹妹們都到了,看我回了娘家,倒是越發懶惰了。”
隨着聲音走進來的是素池的長姐素姚,她大抵二十齣頭的樣子,頭上挽着高髻,從髮髻頂上往下插着四枚梅花釵,花心用紅色寶石點綴,耳垂上墜着珍珠耳環,身穿桃紅色夾襖,貴氣逼人。她身後是七姑娘素婉,素姚與豫王殿下成婚幾年,難得回來,眾人上前寒暄。
“大姐回家來怎得也不提前說說,我們姐妹都來不及準備。”素婭上前握着素姚的手,開口抱怨。
“也只有大姐才有這般架子。”素婧也細細打量許久不見的長姐,接話極快。
“都是自家姐妹,還準備什麼?倒是妹妹們出落得越發標緻了。”素姚一邊熱情回應,一邊把大氅交給身邊的婆子。
“大姐也是臨時隨豫王殿下回京的,姐姐帶回來好多吃食呢,都是金陵城裏沒有的新鮮東西呢。”素婉十分得意,揚了揚手裏的食盒。
“瞧我們婉婉一看就是沒見識的,哪裏像金陵城裏長大的嬌小姐,倒像是來城裏的鄉下人。”素姚摸着素婉的雙髻,對於嫡親的妹妹倒是說話不必顧忌。
“大姐這話說的好像叔叔虧待了婉婉似的,我倒覺得:叔叔可是對婉婉視若己出,這府里恐怕都以為婉婉才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呢,倒是委屈我們阿池無端成了二小姐。”素婧掩唇,笑得無辜。
素池本不想說話的,這下不說話反倒覺得自己理屈似的,“那倒好了,這麼大的府里姐姐們也不常來,幸好有婉婉做個伴。反正大家姐姐妹妹這麼多人,左右都是國公府的小姐,大小姐二小姐又有什麼相干。”
素池這話說得倒教人無法反駁,素家的女兒自然不乏地位,可是但凡出去,不管是不是素淵的女兒,在外人眼裏,都是國公府的貴女。
“還是我們阿池最心寬。”素婭拉着素池的袖子,替她攏了攏額角的垂髮。
“婉婉方才說,豫王殿下回京了?這回回來多久,若是能留京,也好讓咱們姐妹團聚。”素婧不好接素池的話,含笑問素姚。
眾女都看着素姚,美目流轉間已是心思百轉。
“殿下回京述職,留不留?留多久,也不是我這後院的人說了算的。我們姐妹難得聚聚,不說這些。”素姚斂目,答的順流,她一向是謹言慎行的。
“今日便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長姐遲到了,該罰酒才是。”素婭斟滿酒杯遞給素姚。
素池含笑看着,今日她不是主角,自然有借口不喝。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花廳里三十多個女人,至少是場大戲。既然演戲的人不嫌辛苦,她自然不介意時而點點頭以資鼓勵。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未見長姐的緣故,素婧素婭一連敬了素姚許多杯,素婉年齡小,也勸不住姐姐們的熱情,只能由着素姚一杯一杯往下灌。眼看着素姚早已醉了,說話也斷斷續續起來,到底誰自家姐妹,素婧倒一點不介意她醉酒的樣子,連連用手帕拭去衣上的酒漬。
素婧一手遞着酒杯,一手扶着素姚,開口“姐姐久居豫州,又伴豫王身側,快跟妹妹們講講豫州的大場面?”
“豫州有什麼好的?哪裏比得上咱們金陵城的繁華大氣,就連······就連那揚周峰上也是······”
“揚周峰?揚周峰怎樣?姐姐可曾見過豫州揚周峰的黑山騎?”素婧大抵是沒出過金陵,對豫州充滿了好奇。
素婭好像也心不在焉,連給素姚遞帕子的手慢了一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嘩”的一聲,素姚突然坐在椅上倒下去,耳鬢垂下的頭髮落在酒盅也絲毫未覺。
“姐姐,姐姐······”眾人都喊起來,見素姚並無反應,素池既然看夠了戲,作為主人,自然不吝開口:“既然大姐喝醉了,不如就先散了吧。醉成這樣,倒不如今兒就歇在這府里。司扶,流朔,送大姑娘去晚晴閣。”
素婧還想說什麼,素婭倒先開了口“也是,這樣回去也不好看。派人去豫王府知會一聲,就說我們姊妹多年未見,實在想念的很,晚上留在府中也好說說話。”
“還是四姐想得周到。”素婧才站起來,只要她人在府里,總是好的。
蘭嶼閣
看了半晚上戲,素池回到閣里已是乏了,她坐在梳妝鏡前,司扶服侍她除去釵環。
素池把散着的頭髮攏到腦後,“今兒怎麼就你一個人服侍?晚晴閣里怎樣了?”
司扶小心地給素池梳頭,“回來就沒見着東榆姐姐,流光······晚晴閣里收拾的倉促,流光留下幫幫忙,想是快回來了。大姑娘回去就歇下了,不過······”
“在我這,不必顧及許多的。你知道,我一向是願意聽真話的。”素池停下手上的動作。
“大姑娘回去就熄燈睡了,不過奴婢走得時候看到大姑娘房裏燈又亮着,想是婆子們不放心,給大姑娘收拾物件吧。”司扶有些猶豫。
素池揉揉眼睛,懶得說話,至於素婧的小心思她也懶得理會。素姚在府里的時候管家多年,在王府也是當家主母,誰敢小覷了她?敢在她睡着的時候在房裏折騰,是嫌命太長了么?算了,她們打她們的算盤,只要不犯在自己的頭上。
“東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奴婢在外間睡着,有事姑娘喊一聲就好。”司扶行禮退下。
晚晴閣里,也有一對主僕未眠。
“王妃,今個的事幾位姑娘實在過分了,您該跟王爺,好好說道說道。”說話的婦人已經年過半百,
“過分?哪裏過分,自家妹妹說許久不見,這樣敬的酒哪裏能推辭?這事放在哪裏也沒錯處。素家的女子哪個是好相與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有些自嘲,素姚把耳環摘下放在梳妝枱上。
“話是這麼說,她們不就欺負咱們大房沒人么?老爺夫人去的早,要不是······姑娘怎會吃這樣的暗虧?”
“嬤嬤太低估她們了,只怕她們的心在王爺身上。”素姚拔簪子的手似乎掛住了頭髮,語氣也有些不快起來。
“她們怎麼敢有這樣的心思?王妃才嫁過來幾年,容色未減,哪裏需要妹妹們做妾固寵。”
“素家的女兒除了入宮的,哪個會做妾。就算是繼室也是不甘心的,只怕她們的心在豫州的黑山騎上。”
“黑山騎是王爺手下的利器,王妃辛勞多年,也不過能插手後勤而已。”
“王爺突然回京,又手握重兵,不安心的人多了,她們好奇,也是正常的。傳話下去,要是有人亂攪舌根,不必稟告本妃,亂棍打死就好。還有,讓人回去,看看王爺的葯喝了沒?金陵天寒,別犯了舊疾。”
“奴婢會照辦,王妃既然擔心王爺,又何必跟王爺鬧不愉快,王爺今兒個差人問,王妃怎麼就不請王爺一起來呢?一個人回娘家的臉上也不好看。”
“豫王與國公怎麼能一起過家宴呢?傳出去得嚇死多少人?再說了,他要回京,說走就走,可曾問過我一句?算了,不提這個,明日一早就回王府。”
“就是該早些回去才好,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踏破這晚晴閣呢?王妃若是掛心七姑娘,大可以接姑娘去王府小住。。”
“婉婉心性單純,倒是九妹,打小就聰明的緊,希望婉婉能在她身邊多學些。素家女兒的路,總不能一直靠着別人往前走。”
“明早還要回府,王妃也早些休息吧,一路奔波又勞心勞力,實在是辛苦。況且府里······”
觥籌交錯之後,姐妹眾人心思各異,誰也不知隨着一道聖旨,國公府的寧靜就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