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危及素氏牆

第三章 危及素氏牆

?冬至的節日氛圍還未褪去,金陵城已經被建威大將軍舒雲凈滿門獲罪的消息充斥,又是一陣風雨襲來,帝都的冬天似乎越發寒冷。

“你聽說了么,大將軍舒雲凈私吞軍餉,可憐大雪天氣,竟然不顧前方戰士穿着單衣。聽說許多人被活活凍死在營帳里,難怪咱們的軍隊總是打不過燕國呢。”茶肆里的消息一向來得最快,客人進進出出,來往的商客也願意花上幾個銅板喝上一口熱茶,再重置些乾糧,順便聽聽民俗,熱情些的還願意講講一路的見聞。

“不會吧,人人都說舒將軍與將士同吃同住,最是體恤呀!”長在天子腳下,金陵城裏的老百姓也知道赫赫戰功的大將軍舒雲凈的美名。

“你從哪裏聽說的這些東西,他們舒家無非是靠着祖上的功勛,這些二世祖們年輕時賽馬嫖妓斗蛐蛐,那些軍功還不是活生生從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手裏搶來的呢。”

“這些事情誰知道呢?聽錢掌柜的大侄子,奧,就是在宮裏當差做侍衛的那個,說是宮裏的舒娘娘犯了錯,才”似乎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後半句已然壓低了聲,輕不可聞。

“聽說這事和國公府也有關係呢,國公可是管着軍需的。”

皇城裏的血雨腥風於平民百姓而言不過是一場飯後談資,此時的國公府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一早得到消息的素池就去了素淵的書房,剛到門口就看到安氏端着湯盅在門口徘徊,看樣子已經站了有一段時間了。

思索間,安氏也正看見了素池,安氏朝她福身行禮,素池回禮走近:“安姨娘可是有事?”

“桑侍衛說國公自昨晚就沒出過書房,也不許人進去,下人連茶都不敢去添一杯。”安氏之前本是素淵嫡妻霍氏的陪嫁丫頭,後來無端做了姨娘。霍氏亡故之後,她平時沉默寡言,也不爭不搶,雖是個姨娘,卻還不如做丫鬟。素淵本不是沉迷女色的人,他平日都在明院就寢,府里女眷的事多是三位姨娘一起裁定的。

“爹爹在議事?裏面是?”素淵的書房雖然不許幾個姨娘進進出出,不過往日送個茶水桑榆都是代勞的。素池一下就明白安氏的意思,她想藉著送湯看看素淵罷了。

安氏有些吞吞吐吐,“書房裏的事妾身也是不敢問的,只是國公這個樣子實在,實在是少見,妾身心裏焦急,也沒什麼法子。”

“姨娘且回去吧,待我見了爹爹,自會轉告姨娘的關切之意。”

“別,姑娘可別······”安氏倒是拒絕地極快,似乎才意識到這樣會失禮,又轉而安慰,“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個時候,妾身不當勞國公掛心。”

“既然如此,姨娘在這候着也於事無補,還是待我見了爹爹再讓下人去您那裏說一聲吧。”素池一句話就打發了安氏。

安氏還有些猶豫,擰着帕子望望窗戶還是回頭了。

素池看着她的背影,像往常一樣轉過頭往書房門口走去,卻不料桑榆伸手攔住了她,面有難色:“國公吩咐過,任何人也不能進去,姑娘還是”

“我,也不能進?”素池的語氣極緩,卻分明字字有千鈞之力,敲打在桑榆心裏,桑榆的底氣竟然有些不足。

思索再三,桑榆還是頂着壓力開口,“國公說,任何人都······”

素池嘴角噙笑,卻似乎並不生氣,只是打斷了他,“我也不難為你,我在這等着。”

“姑娘還是早些回吧,寒氣深重,若是”桑榆瞥過有雪花落在素池身上,她竟然連大氅也不曾披着,分明也是沒料到會吃了這閉門羹。

“我不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我,不必多言。”素池說完便站在一旁,她的目光越過院裏的桐樹,心裏卻不似面上這般平靜。

她不知道,建威大將軍私吞軍餉對於素家是一個怎樣的信號。素氏這些年已有衰退之向,前任素氏家主即素淵的父親當年任職大司空,為三公之一。而素淵繼承先父靖國公的公爵之後,只做了九卿之一的大鴻臚,掌管外交、外事,平日雖然被稱為國公,然而,這國公府的威名已經不可比擬昔日了。素淵於朝政似乎並無多少興趣,因着從龍之功的緣故,陛下對素淵一向信任,公事私事都願意與之商談。再加上素皇貴妃寵冠後宮,素家的地位並不因為素淵的官職而被看清多少。

多年的養尊處優她早已被朝九晚五的生活磨滅了鬥志,而此時突然覺得自己如此無用。素池本人並沒有匡扶眾生的大願,重活一世,她只求安穩度日,歲月靜好,家人在側,平安康健。至於素家的地位、權勢,她一向無心於此。

她前世雖然出身優越,卻年少喪母,父親在外花天酒地,她只得一邊努力讀書,一邊照顧年幼的弟弟,對於家產她並無多少執念,卻無端被父親的私生子當成了箭靶。她開始明白,只有真正地站在高處,弟弟才會安全,她才會安心。每當有人在小報上提起她的時候,人們總是當她是霸道女總裁的模範典型,不知道夜深人靜,她和永遠童稚的弟弟玩捉迷藏,玩小木偶是多麼親和。是的,她的弟弟那麼可愛,他會永遠可愛吧,他的智力發育永遠停留在六歲了。

一朝夢醒,她突然成了當朝國公的嫡女,醒來的時候多是被人抱着,要麼放在搖籃里,前世父愛的缺失讓她對於素淵無限感激。

素池在門外站了小半個時辰,她的思緒飄到很遠。

桑榆只得在一旁吩咐侍女給她撐着傘,在一旁看得不安,素池有多受素淵的寵愛,他是最清楚的。素池自小住着府里最大的院子,一應吃食無不是最精緻的,小到生活瑣事素淵也常常過問。平日裏雖然淺笑盈盈,哪怕下人做錯了事也從不苛責,可真要惹惱了她,或打或賣也是絕不留情的。

門內突然聽到一陣咳嗽,素淵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桑榆,去請靳先生來一趟。”

“國公,姑娘來了,已等了一會兒了。”

桑榆話音還未落地,素淵已經推門而出,素池的身上還有落雪未融化,素淵急急開口,“這樣的風雪也敢在這裏久站?小小年紀凍壞了留下病根怎麼辦?”

“凍出一身病來才好,爹爹心疼成天守着我。”素池仰頭看素淵,她笑起來的時候梨渦淺淺,好像眼裏盛着星星,她的笑容好像可以讓他的案牘勞形通通一掃而去。

“胡言亂語,哪有天天盼自己生病的,還不快進來。”素淵一邊替她把身上的雪抖掉,一邊拉她進了書房。

素淵的書房素池是從來不陌生的,她小時候愛粘着素淵,素淵便常常讓她在身邊跟着。素淵總是有處理不完的公文,素池就在一旁逗她的小寵物,在書房裏養綠植,短短几年,竟然種出一面翠綠色的活屏風。素淵和幕僚商議國事或者和外臣議事的時候,素池就在一旁或看書或習字或練琴,素淵情緒好的時候還要指點二三,順便考教功課。

此刻書房裏爐火明滅,素淵往爐中一個一個加入炭火,父女倆都不說話,半晌還是素池打破了僵局,“安姨娘說爹爹一早上連書房都不出,我去換壺茶來。”

“別動,好好坐着,手都凍紅了,今兒個不喝茶。”素淵拿過茶壺片刻又放下,他的桌上是一副畫像,素池認得,這正是此刻牢獄之災的主角舒雲凈。

素淵的手拂過素池的頭髮,“認識雲凈的時候也像你這麼大,十來歲,那時候我剛入講武堂。”素池也在講武堂讀書一年了,對於講武堂並不陌生,素淵接着講,“那時候的講武堂對學子管束嚴苛,欺負新人是常有的事。我既不喜歡,又礙着規矩不能退學,於是每日遲到早退,去街市上賽馬賭錢~”素淵看着素池驚訝的眼神,突然話口一轉,“你是女孩子,可不能如此荒唐。”

素池吐吐舌頭,“只是未曾想過爹爹還有比阿池還頑劣的時候。”

素淵也不惱,“時年年少正無知嘛,後來我在街市上混得久了,食髓知味,就越發不願意去學堂。貴族子弟的學堂也沒有那樣嚴苛的規矩,別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偏他是個榆木腦袋。直到有一日,輪到雲凈點卯,見我不在就去街市尋我,我們在街市上打賭,贏的人可以向輸的人提出一個條件。”

“舒將軍贏了爹爹,所以爹爹成了學堂的好學生?”素池接話倒是不慢。

“不,我贏了,所以講武堂少了個好學生。你不知道,他一臉不情願和我一起逛街的臉有多難看,我故意輸得精光,他輸了面子一臉頹然地給我付錢。”素池突然覺得眼前的素淵不像是他記憶中的那樣,素淵的手摩擦着茶杯,涼透的茶沒有熱氣氤氳,可是素池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漸漸沉悶。

“爹爹,舒將軍的事情真的不可轉還么?”素池轉過臉看着素淵,爐火烤得她小臉通紅。

素淵長嘆了一口氣,“從事發到下獄不過三天,陛下雷霆之勢難以勸諫,何況陛下之意早已路人皆知,轉機難尋。”

素池用火鉗把炭聚到一起來,“阿池聽說,此事事出有因?”

“上告之人是左相樓正,證人是女官舒堯——雲凈的堂侄女。”素淵一點不介意茶已經涼了,入口滿滿的苦澀,他語氣有些諷刺,“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貴族之家墳墓自掘。”

“事情是真的么?私吞軍糧補給、與當地鄉紳勾結搜刮民脂民膏?”素池還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她只是覺得奇怪,這個舒堯她是知道的,她本是三年前應召入宮的待選秀女,後來卻陰差陽錯成了陛下的御用女官,宮裏的女官雖然不少,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舒堯做的竟是武官,這幾年更是平步青雲,成了陛下的禁軍副統領。跟家裏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要搞得滿門盡滅才罷休?

“他那麼笨,搜刮民脂民膏,他會么?”素淵哂笑,不置可否。

“爹爹,這事與咱們家會有關係么?外頭都說,自從太僕大人告老還鄉,軍需押送都是由爹爹經手的。若是,若是·····陛下會不會怪罪咱們家?”素池想把語氣說得像個小孩子,字字句句地思忖。

“怎麼?嚇着我家阿池了?”素淵摸摸素池的腦袋,對於女兒偶爾表現出來的小女兒姿態一向十分受用。

素淵話還未落地,桑榆的聲音已在門外響起,“國公,靳先生到了。”

“知道了,讓他進來吧。”素池本是來問這事到底對素家會不會有什麼影響,素淵只是回憶過去,也沒說些什麼。現下靳先生來了,就更沒她說話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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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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