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態度（上）
十月十五，朝會結束后，宮中傳出三道聖旨。
其一，樞密院負責軍隊調度，以王師約為統帥，率領十萬大軍攻打大理。
其二，科舉制更改為三年一考。
其三，國債到期，凡購買國債者，都可以憑藉當初得到的國債債券去當地官府領取銀錢本息。
后兩道旨意情有可原，可第一道旨意，卻是讓辛羸愣了許久，按理說，攻打大理的資金是他在籌備，與天竺那邊的聯繫，也是他在做，在加上西夏一戰證明了自己的軍事才能，從各個方面來說，他都是攻打大理最佳的統帥人選。
但可惜的是，趙曙終究還是信不過他的，或者說，是趙曙覺得，攻打大理就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勞，所以，不想讓自己拿到這份功勞，隨後讓他出現功高震主的可能么？！
至於王師約，九月初的時候，德寧公主便已經與王師約定親，婚禮是暫定與明年上元節的，這麼看起來，王師約也已經是趙曙的自家人了，將這功勞交給自家人，倒也是個不錯的打算。
“十一郎！”辛一突然出現在辛羸身邊，道：“看吧，趙家之人，多是如此沒有氣量與胸懷之人，當初才回來的時候，便應該藉著民間的呼聲，直接謀取那個位置的！”
辛一真的替辛羸感到不值，明明忠心為國，卻遭到猜忌與冷落。
司馬雲臉色有些僵硬，卻終究開口道：“十一郎，不管你怎麼選，我都站在你這邊，而且，爹爹的做法，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辛羸笑了笑，揉了揉司馬雲的腦袋，洒脫開口道：“沒有的事，我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呢，這攻打大理的事情，交給別人去也好。再者，你爹爹這不也是心疼咱們聚少離多麼？！”
“你看，王師約和你大姐在我們認識之後才認識的，如今都談婚論嫁了，反倒我們，還名不正言不順的……”辛羸調笑起來。
司馬雲臉色微紅：“那你倒是去與爹爹提親啊！”
只不過她的聲音很小，小到辛羸沒怎麼聽明白。
“你在說什麼呢，我剛才沒聽清……”辛羸滿臉好奇，期待着司馬雲再說一遍。
司馬雲抬起頭來，白了辛羸一眼：“我什麼都沒說！”
辛羸輕輕搖頭，最後卻是轉頭看向辛一，問道：“吐蕃人的火器那件事兒，調查的怎麼樣了？！”
辛一微微一頓，開口道：“暫時沒有任何消息。”
“沒消息？”辛羸有些疑惑，如今這個時代，火藥技術還是宋人的專利，除了宋人，什麼地方能夠造出火器來？！
“十一郎，是天策軍接管了汴京，火器監也在對方管轄範圍內，我們的人，被天策軍阻止了，進不去，也沒辦法調查！”辛一緩緩的開口，有些提心弔膽。
她很擔心，擔心聽到這個消息的辛羸，會不會又召集影衛軍準備跟天策軍干一架，要是以造反為目的的干架，她很贊成，可若果只是發泄的干架，她覺得得不償失。
辛羸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事兒，先不用調查了。”
辛一滿臉疑惑，卻沒有多問。
辛羸想了想，接着問道：“北郊那塊地，拿下來了么？！”
辛一道：“拿下來了，總共有八千畝，因為是荒地山林，再加上宮裏的旨意，三司只是象徵性的收取了一萬貫錢，便將地契全都給了我們。”
“恩，可以，辛一你去通知響兒，預算出兩百萬貫出來，交由周三郎，讓周三郎找人把那塊地給休整出來，然後，按照我昨日畫出來的圖紙，去建造未來的格物學院！”辛羸緩緩伸開手。
說實話，即便是敲詐到一億四千萬貫戰爭賠款的時候，辛羸也沒有現在那麼激動。
畢竟，格物學院，代表的，才是真正的開啟一個新時代的序幕！
隨着格物學院被大宋接受，華夏文明的發展，將不會再如同歷史上那樣，遭遇那許多挫折！
安排好了該做的事兒之後，辛羸揮了揮手，辛一便閃身離開，只不過，離開之前，她多看了司馬雲一眼。
隨後，辛羸便帶着司馬雲，一起在汴梁城內遊玩閑逛。
汴京皇城，起居殿。
歐陽修、韓琦、曾公亮、王矽四人一起拜見趙曙。
趙曙不悅的抬起了頭：“進來吧！”
如果只是一人來的話，他可以不搭理，但四相一起來覲見，他卻是沒辦法不搭理。
“陛下，攻打大理之事為何不啟用辛羸為統帥，辛羸畢竟是打印了此次三國會獵的將才，若是以他為帥，攻打大理，想必能將損失減到最低！”歐陽修淡然開口。
今日早朝，官家突然發佈這三道聖旨，可真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件事兒，趙曙可根本就沒跟他們商議過，可當時，他們卻是不答應也不行。
畢竟，今早朝會，趙曙一開始並沒有發佈聖旨，而是由着他們四相在那兒商談一些事兒，等到四相的利益處理好了之後，該提攜的後輩門生都提攜了之後，皇帝才突然的頒佈了聖旨，而且第一道便是攻打大理以王師約為統帥的事兒。
歐陽修才剛剛表現出一絲反抗來，御史中大夫張健便跳了出來，指責他，同時也給他之前提攜的那個後生羅列出一堆莫須有的罪名來。
誰都知道，御史台就是官家的口舌，張健如此作為，定然是官家授權的。
也就是說，那一道聖旨，四人若是不答應的話，敢跟趙曙唱反調的話，趙曙就有本事靠着御史台的那些言官羅列的莫須有罪名，將一開始他們四人商量好的東西，給全部推倒重來。
猶豫了片刻之後，四相才點頭山呼‘陛下英明。’，於是，趙曙也當堂斥罵御史中大夫張健，將張健的職責和那些莫須有的罪名給壓了下去。
朝堂，只要丞相這個職位，或功能相似的職位還存在，那麼，所謂的朝會，就只是宰相和皇帝的利益交換。
答應了第一道聖旨，後面兩道又是利國利民之策，自然也沒了噁心趙曙的想法，四人也統統答應了下來。
畢竟，北宋真的是個愛國情懷極端高漲的時代，是士子對國家最富有主人翁意識的時代，所以，他們不會像唐朝時李林甫。楊國忠那般，只顧自身利益，而枉顧國家利益。
但，當時在朝會上雖然同意了官家的聖旨，可終究，不代表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如果真的什麼也不說的話，官家沒準最後會玩到徹底忽略他們這些士子代表的想法的！
所以，此時此刻，四相聯袂而來。
“辛羸有其他要事！”趙曙淡然開口，懶得做過多的解釋。
韓琦抬頭，道：“既然辛羸有要事，那麼，也應該以種諤為帥，或者以楊文廣為帥，王師約，可從未有過戰爭經歷，直接讓他掌管十萬大軍，就不怕出事兒么？！”
“楊文廣老了，楊家那兩個小子年紀太輕，種諤在鎮守青澗城，負責秦鳳路安危，自然不可貿然調動！”趙曙淡然開口，這些都是他早有準備的說辭，此刻說來更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
王矽卻是笑了笑：“陛下說辛十一有要事？！”
“恩？”趙曙轉頭看向王矽。
王矽輕輕一笑：“可臣在來宮裏的路上，只看見辛十一與一女子遊玩市井！”
“你是說朕是在打壓辛十一么？！”趙曙抬頭，他覺得他有必要強勢一點，尤其是經過昨天，一向對他強勢的辛羸都選擇了示弱之後，他覺得當個強勢的皇帝會更舒服一些。
“不敢！”王矽拱手心裏，眼珠子胡亂轉動着，退了開去。
說話無須說盡，留點空白，給其他人思考的空間，就如同山水畫上邊的留白一般。
趙曙臉色嚴肅了起來：“與辛十一遊玩的女子，王矽你不會不認識吧？！”
王矽微微一愣，這時候是萬萬不能承認自己認識的。
“臣真沒見過！”
“那是我女兒，舒國郡主！”趙曙淡然開口，神情有些愉悅，這意思彷彿是在說，看，老子連自己女兒都放心的交給辛十一了，老子還至於要去打壓他么？！
王矽臉色微微尷尬，卻是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而後，曾公亮對於科舉制改為三年一考發表了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意見，完成了他作為老好人的使命。
之後，四相告退。
他們根本就不是來要求趙曙改掉聖旨旨意的，他們此來，只是向著趙曙宣稱一下自己的存在，讓趙曙知道，還有四位相公也是可以左右國家大事的！
雖然早在太祖年間，太祖便直接對着趙普否決過書生的那看似不可或缺的作用，但經過百餘年的發展之後，四相與天子同治國，已經漸漸的再轉化為事實！
尤其是，每一任四相，都是在官場及文壇擁有絕對號召力的時候，這種共治，就是事實！
所以，他們這一次聯袂而來，實際上是在提醒趙曙，以後可不能再有這種不打招呼的事情了，不然，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
四相退去，趙曙卻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北宋開國以來，自趙普之後，相位的接任者，似乎都是那一個根子上的人，從當初的寇準，到范仲淹，到如今韓琦歐陽修等人。
甚至，不出意外的話，下一任四相之中，必定會有蘇軾、司馬光等人。
他們都延續着當年寇準的那一套，所以，真宗開始，皇權已經被眼中限制了。
即便是此時此刻，他有心換掉四相中的兩位，卻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因為這些合適的人選中，要麼是前一代被罷免的四相，要麼就是這一代四相的門生。
怎麼弄，都特么還是那一套。
搖了搖頭，他決定在今年的科舉中培養幾個天子門生出來，等到時機適合，必須將四相換成自己的人才行！
這麼想着，門外突然有太監走來，恭敬行禮道：“陛下，影衛軍指揮使辛羸求見！”
辛羸？！
他來幹什麼？！看了看這起居殿終究的那張桌子，趙曙不由得回憶起當日辛羸從影衛軍密道來找他的事兒。
莫非，昨日的服軟只是假象，今日又要來強勢了？！
嘴角微微一扯，他很不想在這起居殿見辛羸，因為這會勾起當初那不愉快的記憶，可他又不得不見，因為若是此時不見，辛羸也有辦法隨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對，如今大宋有錢了，辛羸若是敢對他不敬，他的確可以調齊百萬禁軍滅了影衛軍，可如今，在天策軍的調查之下，影衛軍中有一半都不再大宋境內。
想殺了辛羸，怕是很難，可若是殺不了的話，後續結果又很麻煩，甚至會動搖他的皇位！
“宣！”趙曙咬了咬牙，怒氣沖沖的開口道。
太監微微一愣，連忙轉身跑出去。
片刻后，辛羸緩緩的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對着趙曙行了一禮：“參見陛下！”
“十一郎，此來所謂何事啊？你那格物學院，可開始動工了？！”趙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點。
辛羸微微一愣，笑着道：“承蒙陛下抬愛，格物學院已經開始動工了。”
“那你此來用意是？”趙曙開口問道。
辛羸整個人嚴肅了起來，道：“九月三國會獵的時候，吐蕃人拿出了火器，可以炸毀城牆的大威力火器，而如今整個天下，只有我大宋會製作火器的技藝。”
“那你去調查一下火器監便是，這類通敵之事，影衛軍有先斬後奏之權！”趙曙淡然開口，整個人卻是疑惑起來，辛羸來見他就為了這件事兒？！
辛羸啞然，沉默了片刻后，開口道：“但汴京這一塊的事物，都被天策軍控制着，影衛軍沒法進入火器監調查！”
“這……”趙曙也是一愣，最近事兒太多，他都忘了前些日子便讓天策軍掌控了汴京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兒，他淡然開口道：“好了，這事兒，我回頭讓天策軍去調查！”
辛羸笑了笑：“那，臣告退！”
說著，辛羸緩緩的退出了起居殿，趙曙這番作為，已經算是完完全全的不信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