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話音剛落,頭上就被彈了個栗爆。
謝泳抬起頭看到自己父親板着的臉,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謝彰道:「不管你喜歡什麽,書是一定要讀的,等過兩年再說。」話里還是給了兒子選擇的餘地。
杜若心想,舅父還真是好呢,一點也不霸道。
謝月儀站在旁邊,眼看杜凌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她心裏隱隱的有點難過,可能做的也只是講些吉利的話。她小聲問杜若,「你會去城門那裏嗎?」
「去啊,我要一直送哥哥到城外!」杜若道:「我們一起去?」
「好。」謝月儀連連點頭。
眾人話別之後,杜雲壑一家子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謝氏捨不得兒子,也同杜若坐在一輛馬車裏,直送到了城門口。
杜若下來時,只見那裏已經有幾位將軍了,他們身後正有一大隊的兵士邁着整齊的步子從城門走出去。
謝氏忙着叮囑兒子,說來說去都是反覆的話,無非是讓他不要衝動,保命在先,杜凌這一早上都聽得膩了,可又拗不過長輩,只能耐着性子點頭。
直到賀玄出現,他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揮着手道:「賀大哥,你也來送我嗎?」
杜若朝遠處看去,只見賀玄騎着他那匹赤紅色的坐騎策馬而來,黑狐裘被風吹得揚起,露出裏面深青色的錦袍。
她想到那天在屋頂上的煙花,一時既覺得甜蜜又有些苦澀。
也許有些事情也不用多想,要來總是攔不住的。
賀玄微微一笑,「你第一次出征,我自然要來送你。」又與杜雲壑夫婦見禮,尤其是對謝氏,竟然尊稱了一聲伯母。
當初杜雲壑把他領回來,便是讓他把他們當成伯父伯母看待的,然而那時候他嘴巴很緊,硬是不叫,可今日卻重新拾起這稱呼了。謝氏眉頭挑了挑,上下打量他一眼,要說容貌,這王爺也是沒得挑剔,俊美無雙。
她似笑非笑,「伯母可當不起,叫旁人聽見也誤會,上回穆夫人便是說什麽半個兒子,你而今是雍王,哪裏能開這種玩笑。」
這話聽着是見外的,賀玄笑一笑,「夫人說得在理,我受教了。」
杜雲壑曉得謝氏是要擺擺架子,只他的心情還是很複雜的,便當做沒有聽見。
不多時又有車馬行至城門,有個身影從裏面出來,極為眼熟,杜若定晴一看,發現是穆南風,驚喜的笑道:「穆姑娘,一路順風,你們可要凱旋歸來呀!」
穆南風穿着赤色軍袍,氣質非凡,朝她笑着點點頭,「借你吉言。」
今日穆夫人也是來送女兒的,目光瞥去就看到賀玄,心裏頭不由得一陣失落,她原想着要將女兒許配給賀玄,誰料竟聽說賀玄早已有意中人,她追問女兒卻又不說清楚,只讓她死了這條心,後來宮裏出了事,便是不了了之了!
想到女兒這把年紀還未結親又要去打仗,穆夫人的眼淚流個不停。
拿母親沒辦法,穆南風好生安慰。
劉將軍在旁看見,挑眉道:「女兒家原就該留在家裏侍奉雙親的,卻偏要做男人的事情。」
這趟去瀾天關擺明會立功,結果偏偏安插一個女人來分這功勞,也是可氣,一塊餅子就那麽大,分一塊少一塊。
穆南風並不在意,好像沒有聽到一般,這些話早在參軍前她就聽得多了,耳繭都生了起來,這種程度的話不過如同蚊蠅,比這難聽百倍的都有,她還不是熬過來了。
見她話別母親,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就朝城外奔了去,絲毫的不拖泥帶水,反倒他來得早,仍在浪費時間,跟家人糾纏,還沒個女人乾脆,杜凌見狀也騎在了馬背上。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父親,母親,若若,月儀,你們不要再擔心了,我此次去瀾天關,必會為杜家掙得榮耀的!」他不再多話,馬鞭一甩便也飛快的離開了。
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來,謝氏與兒子從來沒有分開過,心裏鈍痛,忍不住哭起來,杜若看到母親哭,也傷心落淚。
她一顆顆眼淚落下來,好像珍珠,賀玄看在眼裏,只覺楚楚可憐,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誰料他這一動,玉竹跟鶴蘭竟雙雙搶在了前面,擋住他的路。
這在以前是絕不會有的,賀玄眼眸微微一眯。
謝氏已經不哭了,拿帕子擦乾凈臉,攬住杜若道:「傻孩子,為娘哭你也哭,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父親打過那麽多的仗,還不是安然回來了?凌兒也會一樣的,走,我們回家。」
杜若應聲,抹去眼淚,抬起頭時看到賀玄,見他眸子滿是關心,她朝他笑笑,「賀大哥,你也回去吧。」
賀玄道:「我送你們。」
謝氏道:「短短路程有什麽好送的?玄兒你事務纏身,今日抽空來送凌兒已是太客氣了。」
今日謝氏的態度頗是奇怪,賀玄眸光閃動,想到那天夜晚在杜家的事情,他是有些肆無忌憚,也實在不想藏着了,或許因此被發現了,才會使得她有這種反應,畢竟在謝氏心裏,自己不是理想中的乘龍快婿。
他微微笑道:「既然來了,也不怕耽擱這一時功夫。」
年輕男人站在馬車旁,長身玉立,不卑不亢,既沒有被拒絕的尷尬,也沒有急進的迫切,謝氏倒是拿他沒有辦法,這孩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固執又不知變通的少年了,足以應對任何場面。她斜睨他一眼,牽着杜若與謝月儀坐到了馬車裏。
車夫駕車,賀玄翻身上馬,只將將行得一會兒,元貞追上來,輕聲道——
「宋澄闖到宮裏去了,還打傷了禁衛軍!」
賀玄鬆開韁繩,略一思忖道:「今日是戚統領當值嗎?」
「是。」
「便讓他見一見吧。」他道:「本王稍後回宮。」
元貞訝然,眼睜睜瞧他往前走了。
宋澄擊倒兩位禁衛軍之後,眾人好似被他的氣勢震住,沒有再攔着路。
眼見他們都散開,他把長劍插入劍鞘中,大踏步的朝內宮走去,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見到趙堅夫婦,哪怕是趙倫都不曾出宮,宋澄滿腹的疑慮,今日實在忍不住才會拔劍相向。
此時正是早晨,太陽高掛着,光輝灑落在墨綠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澤,他一路走到殿內。
小黃門看到他,連忙過來問安。
宋澄道:「皇上可在裏面?」
「在。」小黃門垂下頭,「將將用完早膳呢。」
他疾步進去。
趙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瘦弱,就是精神不太好,一雙眼睛不像以前精光閃爍,而是充滿了太多滄桑,有種暮氣沉沉之感。
想到他當年的雄心萬丈、意氣風發,宋澄心中傷感,真是時過境遷,哪怕是身為一國之君,也是難逃上天的折磨,先後失去兩個兒子,還叫小人鑽了空子,要不是甯封提醒,光靠朝堂上那些見風使舵的臣子們,他們都要難逃一劫了!
「舅父!」他上前行禮,並沒有稱呼皇上,「舅父,您身體如何了,我們總是見不到您,是您吩咐下去需要靜養的嗎?」
趙堅見到他,很是高興的樣子,微微笑道:「太醫都是這樣叮囑的,朕也不好勉強,畢竟朕對醫理一竅不通。」他打量着宋澄,「有要緊事,還是能通傳的。」
宋澄暗想幾時能通傳了,分明守得極為嚴密,他想起剛才進宮的時候,門口的禁衛軍面孔都陌生得很,不像是原先安排的人了,他不由得朝四周看一眼。
宮殿仍是那座宮殿,四周鋪設奢華,有紫檀木的條案,玫瑰紋高椅,還有雕刻着四季鮮花的玉石大屏風,而在殿中央左側仍有那張精巧的木塌,搭着塊虎皮,那是趙堅平常最為喜歡坐的地方,他曾提過,有次打仗在叢林中遇到一隻老虎,皮毛是他親手剝下來的,一切好像並沒有什麽不同。
趙堅請他坐下,「你今日入宮是為何事?聽說還打傷了禁衛軍?朕倒不知道你的脾氣這麽大了……」他微微咳嗽幾聲,「是不是公務太過繁忙了,要不要朕派遣個人替你分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