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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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意出了門,沒有直接去Demon,先去見喬麥的爸爸喬震。

喬震剛年過半百,信奉科學,為人嚴謹,臉上有數不清的笑紋,偏又愛鑽研,遇到疑難雜症就徹夜研究,眉心緊皺,如今印下深刻的“川”字,唯有看到喬麥和安小意,才能一掃煩惱。

可話說回來,安小意正是喬震這幾年最大的煩惱。

喬震給安小意看了八年病,病例裝滿一大箱。安小意生性樂觀,人又隨性,不愛鑽牛角尖,按理說她的“病”不該是疑難雜症,可她各種葯吃了一輪,偏就不見好,時日一長,還落下個嚴重失眠的毛病。

安小意回回來,喬震都盼她說一句“這個葯起效了”,沒想到她這次複診,又帶來一個新難題——她開始有幻覺了。

喬震頓覺自己遇到了醫學上的重大瓶頸:“是怎樣的幻覺?”

安小意不假思索,抬手打了一記響指,“叭”的一聲,同時說道:“我那天在街上,就聽到這個聲音,然後整條街的人都‘石化’了。”

喬震一時沒懂:“石化?”

“就是那種,電影看到一半,突然有人按了定格鍵。或是一些科幻片里描述的那種‘時間停止’。”

喬震看診三十年,好歹見多識廣,先是一怔遂又嚴肅認真的接茬兒問:“持續多久?”

安小意想了一下:“也就幾秒鐘吧。喬叔叔,你說是不是上次換的新葯有什麼副作用?”

喬震眉頭又皺起來了:“不好說。臨床實驗階段沒提到過這種副作用,你的用藥反應和別人都不一樣,這可真是奇了。”

安小意單手撐頭,突然又想起一事:“哦,對了!我那個夢也有新進展。”

喬震霎時目光如炬,這還是八年來頭一遭啊!

八年前,安家一家三口遭遇車禍,安小意的媽媽當場死亡,爸爸安博爾傷勢最輕,卻平白從醫院消失,連妻子的葬禮都沒顧上籌備,只留下一封信,稱他中年喪妻,對人生情愛再了無牽挂,幡然醒悟,決定重新規劃人生,要走遍世界尋求料理的最高奧義。

沒有人能解釋安博爾突如其來的性情大變,此後八年,安小意也沒有機會問上一句“為什麼”,還因那場車禍落下一個做噩夢的病根。

那噩夢內容也是沒新意,八年如一日,便是車禍發生的那一刻——安小意當年在車禍發生當即,人就暈了,再醒來已身在醫院,那噩夢裏的場景自然也停止在她記憶中的那一刻。

喬麥說安小意這是心魔,喬震用醫學的話解釋,這是創傷後遺症。

如今安小意竟然說,那個夢有了新進展?

喬震立刻問:“什麼進展?”

安小意描述的繪聲繪色:“和我的幻覺差不多,就是聽到一聲響指,所有事物都靜止了,風也停了,樹也停了,蟬也停了……然後,我看到有個男人出現,穿着一身黑,感覺他應該是要救我們。”

喬震的眉頭已經濃得化不開了,他確定安小意已經出現思覺失調的初級癥狀——當年車禍現場不遠處就有一個攝像頭,清楚明白的記下整個過程,哪有什麼身着黑衣的男人?更加沒有鬼扯的“時間停止”。

唉,這真是他在醫學上的重大挑戰。

……

這天上午,Demon除了王川被解僱的小插曲,還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完全無視“11:00開始營業”的牌子,理直氣壯的推門而入,溜達了兩步就見大堂里幾個女員工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王川這人平時看着挺老實,想不到膽子這麼肥,高利貸都敢借。”

“嗨,我當初第一眼見着他,就覺得這小子賊眉鼠眼。”

“你又馬後炮。”

“這怎麼是馬後炮?你看王川什麼時候眼神都是飄的,底氣不足,辦事不牢,再看咱們葉Boss……”

一說到葉尋,幾個以拌嘴為樂的女人難得達成共識,統一口徑。

“話說,咱們是不是得對葉Boss表示一下,比如買個小禮物,或是和小意商量定個獨家特製版蛋糕?”

“葉Boss像是愛吃甜食的人嘛?你看昨天他襯衫上還沾了咖啡,目測像是Espresso。”

“嗯,這種人通常是商業精英,二十歲就有第一桶金,三十歲就站穩制高點,金錢不睡覺,我也不睡覺,Espressoforyou!”

這世上唯帥哥、美食和買買買不可撼動,幾個女員工聊的熱火朝天,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在聽直播。

直到那人發出一聲嗤笑,幾個女人相繼愣住。

這位不速之客毫無自覺:“Espresso?我猜那最多是一杯熱可可,還要多加三包糖。”

但見來人腿長膚白,生着一雙丹鳳眼,顴骨略高,兩頰略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無邊眼鏡。

方才輕鬆愜意的心情徹底蕩然無存,其中一個女員工認出來人,有些結巴:“陸……陸先生?”

這位不速之客正是時下知名美食評論家——陸爵。

陸爵目光四下一掃,又看回幾人,隨即拿起Ipad,划拉了幾下:“通常只有經營不當的餐廳,員工才會在這個時間這麼清閑。”

Demon大堂員工:【3分】

幾個女員工見狀,紛紛倒吸口氣,頓覺此人和傳聞中一樣刻薄挑剔,在他眼裏但凡上班開小差的就都是蠢貨——還不請自來!

一個女員工最先反應過來,試圖點出“重點”讓對方知難而退:“陸先生,請問您今天……是預約了嗎?”

陸爵:“哦,聽說前輩成了Demon的老闆,我專程來恭喜。”

女員工:“……”

這哪裏是恭喜啊?!

等等!他剛才說什麼?

幾人面面相覷。

“前輩?”

“新老闆?”

“葉Boss?”

陸爵不置可否,低頭又在Ipad上劃了幾下:“聽說Demon的水準不同往日,原來是因為換了決策者?難怪。”

Demon管理層:【扣1分】

女員工:“……”

幾分鐘后,在行政小妹的引領下,陸爵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前,“叩叩”兩聲,就聽到門內傳出一道低沉嗓音,。

“請進。”

陸爵踏進門裏,照例先是皮笑肉不笑的環顧四周,最後才望向斜靠着辦公桌的葉尋。

葉尋一襲暖色調襯衫,一腿微曲一腿伸直,放鬆隨意的坐姿令那淺色休閑褲服貼着臀部腰身,眼角上挑,眼下一對卧蠶微微帶笑。

只是那笑意在見到陸爵的剎那,生生多了兩分冷淡。

——竟是吃|屎的評分員。

葉尋收回目光,英俊瀟洒的裝起傻:“這位是?”

行政小妹被問得一愣:“這位是陸爵陸先生,著名美食評論家,他說他和您約好……”

陸爵慘遭忽視,不甘冷落,不等小妹說完便上前兩步:“前輩年紀大了,記性也變差了,該吃點銀杏、核桃補補腦。”

行政小妹一個咯噔,目光詫異的瞪住陸爵。

葉尋卻長腿一收,似笑非笑:“我當是誰,原來是當年‘學校’里罰站次數最多的愣頭青。”

陸爵也是舌尖帶刀:“彼此彼此,比不上前輩作風激進,不走尋常路,否則也不會被‘校方’連降三級。”

行政小妹徹底石化,腦子裏一片混沌。

她聽到了什麼?降級?留級?還一連三級?

說起降級,葉尋卻只是懶洋洋的睞了她一眼:“沒見到有客人,還愣着幹嘛?”

行政小妹這才如夢初醒,“哦”了一聲轉向陸爵。

陸爵又一次剝奪了她的話語權:“DoubleEspresso。謝謝。”

現在的美食評論家口都這麼重?

行政小妹:“餐廳今天新出爐了小泡芙,需不需……”

葉尋又溫文爾雅的插上嘴:“陸美食家不吃甜食,偏愛吃苦,越苦越好。”

一句完整話都不讓說完的行政小妹終於受不了這微妙的氣氛,連忙出門,撫摸着自己的小心臟,顫顫悠悠的走了幾步,就在走廊上遇到那幾個女員工。

她們的臉色都很不好,見小妹神色飄忽,忙上前追問。

“怎麼樣?有沒有告我們的狀?”

“他們真的認識?葉Boss還是前輩?”

“OMG,他剛才只給了三分!”

話落,見行政小妹一臉獃滯,這才問:“你怎麼了?”

行政小妹:“那個陸先生,他剛才說,老闆上學時留過級……”

女員工:“什麼!”

行政小妹:“還留了三級。”

女員工:“……”

辦公室里,氣氛凝固,陸爵趾高氣昂的靠着沙發背,倒是和求學時那青澀靦腆的模樣判若兩人。這些年,本着精英就該“精明的挑刺,英俊的打分”原則,他還養成個凡事都要摘清責任的習慣。

陸爵:“我可不是有意揭短,是前輩先裝不認識——因為昨天打的六分?以前輩的能力,那樣的作業實在有辱評分員的智商。”

葉尋沒接茬兒,端起桌上的熱可可抿了一口,總覺得這話似曾相識。

哦,想起來了——陸爵這是在翻舊賬?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葉尋所在的外星小團體穿過漫長的銀河系,降落在地球上,為了更好的學習本地文化,建立了一個“地球人考察基地”。

為了考察地球人匪夷所思的生活模式,基地很早就開始實行考察積分制,完成度高給高分,完成度低倒扣分。並且為了給後輩樹立一個高逼格的標杆,作風嚴謹的葉尋還被公推為基地的高級評分員。

他在任期間,可謂雷厲風行,殺伐決斷,堅信棒下出狗熊,嚴師出高徒,尤其喜歡隨時隨地查作業,諷刺的話張口就來:“教這種作業,是侮辱評分員的智商。你不尊重我,我也不會尊重你。”

那高冷陰損的作風曾讓多少熊孩子聞風喪膽,陸爵幼時更是哭着喊着要回母星,後來聽說那需要跳躍五十次蟲洞,生理上會產生嘔吐、噁心、暈眩等諸多強烈不適,才抹着鼻涕作罷了。

直到八年前,也不知葉尋和陸爵都受了什麼刺激,一個突然“墮落”,連降三級,重做實習生,一個竟異軍突起,一躍成為高級評分員。

誰知陸爵坐上這個位子后,一反常態走起老成持重的風格,評分標準比當年的葉尋還要吹毛求疵,招了不少恨。

再看葉尋,“為人師表”如今收拾的連個渣兒都不剩,也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副商界精英的面孔,想起這段“舊恨”由來,只當是對方不禮貌的在他的地盤放了個屁,非但沒有揮手驅味,還決定不計前嫌的把這篇翻過去,直奔主題。

葉尋:“你今天來,有事?”

陸爵一頓,搜腸刮肚想的一番狠話竟沒了施展的餘地,臉色瞬間像是裹了一層冰碴兒:“上頭佈置了新作業,前輩不知道預習嗎?”

葉尋這才放下杯子,拿起Ipad一看——【地球人調查報告之實習生篇52:良好的融入人類社會是成功隱藏身份的第一步,請拿出“人類身份”最完美的一面。】

接着,又“哦”了一聲,將Ipad放下。

陸爵見狀,頓時怒從心中起,惡向嘴邊生:“當年安博爾在這裏時,Demon也算是繁榮猖獗,如今前輩接手,管理疏鬆,員工散漫,待客沒有誠意。看來這一項,我也只能給你三分。”

葉尋果然神色有異:“我是不是把你們教的太好了?”

呵呵,一提到評分就在意了,陸爵得逞的笑道:“誰叫前輩自甘墮落?不過幸好你有誤人子弟的本事,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

一陣沉默。

葉尋又忍了一會兒,終於沒忍住:“其實剛才我就想問,你是不是想說‘繁榮昌盛’?還有下一句,應該是‘管理疏漏’,以及‘幸好你有育人子弟的本事,我能有今天都是你勞苦功高。’”

氣氛瞬間掉到谷底,陸爵緊繃的面上竟有一絲裂痕。

當年在基地嗷嗷苦學時,為了死磕中國的悠久文化,他們這期實習生好不容易熬過了白駒過隙,光陰荏苒,到頭來卻集體折在這些寓意深遠的四字組合上。誰曾想,近年來中國現代文化又日新月底,網絡上還新興了一批名詞,什麼“褲脫我看”,“累覺不愛”,記倒是容易記了,只是羞於啟智。

見陸爵臉色陰晴不定,葉尋便自覺反省——還是應該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葉尋:“不過‘自甘墮落’四個字,用的倒是妙。”

話落,他又像沒事人一樣端起熱可可,心滿意足的一口飲盡。

陸爵:“……”

這時,門板上再度響起“叩叩”兩聲,行政小妹端了一杯DoubleEspresso進來,聞到那味,葉尋和陸爵的眉心都不由自主的打結。

陸爵也不等小妹將咖啡上桌,就突然起身,奪門而出。

行政小妹戰戰兢兢的望向葉尋。

葉尋眼皮一撩:“麻煩你,請把這杯東西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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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惡魔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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