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促膝夜談
?衛卿笑站在內苑庭中,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一個黑衣侍衛從房間裏端出來。
而衛卿笑只能站在庭院裏等,因為身旁的黑衣侍衛手裏提着劍穩穩地擋在他的前面。
夜錦衣趴在床上,抿着嘴唇將頭埋在枕頭裏,額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浸濕了枕頭。
他背後的衣衫被剪刀剪開,露出縱橫交錯的傷疤,還有一些地方已經血肉模糊,看不出哪裏是傷口,哪裏是完好的皮膚。
“主人。”井宿將葯端過來,看着夜錦衣。
正在給用熱帕子給夜錦衣輕輕蘸去血污的鬼宿抬頭掃了那葯盤一眼,也看向夜錦衣。
“復白骨。”夜錦衣的手緊緊抓住被褥,頭輕輕側過來,喃喃道。
猶豫了片刻,鬼宿還是從葯盤上拿過那名為復白骨的葯,拔出藥瓶上的塞子,將瓶中的藥粉灑在夜錦衣的傷口。
那藥粉剛剛落在夜錦衣的傷口上,夜錦衣就開始發抖,額頭上的青筋因為疼痛而暴起,手將被褥死死地扯住,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一直以來不發聲的他卻發出嗚咽聲,像是因為疼,又不太像。
他蹙着眉頭,閉着眼睛,眼角有淚水滑下來,跟汗水混在一起。
他左臉的面具下慢慢發出幽黑色的光芒,透過面具與臉龐的縫隙慢慢散出來,顯得詭異異常。
他口中喃喃:“哥。”
“主人三思。”井宿發現夜錦衣的異常,疾聲提醒。
也在那一瞬間,夜錦衣面具下的黑色光芒退下去,他喘口氣:“你們先退下。”
“是。”鬼宿給夜錦衣的傷上好葯后,將錦被蓋在他的身上,便站起來和井宿一起退到屏風後面。
夜錦衣這才慢慢睜開眼睛,儘力用手撐起自己,伸手拿到旁邊的白紗,將自己沾滿血的衣袍盡數褪下丟在地上,才將白紗粗略地裹在自己的傷口上,又從榻上扯過乾淨的衣袍仔細地穿。
做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他一直皺着眉頭,因為不斷拉扯到傷口而不時低下頭閉上眼睛。
等到衣袍整理好,他才側着身子倚着後面的錦被朝床外,對屏風后的鬼宿和井宿輕聲道:“請婆婆和衛公子進來。”
不多時,在門外候着的老嫗匆匆走進來,點好桌上的檀香,收拾好房間裏換下的衣物和帕子,恭敬地朝着夜錦衣行了禮,退出房間。
而衛卿笑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夜錦衣穿着寬鬆的月白錦袍斜靠在錦被上拿着一冊書在安靜在翻看。
他緩步走過來,在床前的椅子上坐定,安靜地看着夜錦衣,似是在等夜錦衣開口。
“問吧。”
“問什麼?”衛卿笑訕笑,展開自己的骨扇悠哉悠哉地看着夜錦衣。
“你跟我來此要問的問題。”夜錦衣合上書,抬頭看向衛卿笑。
衛卿笑笑了笑,站起來,直接坐在夜錦衣的榻旁,拿過夜錦衣手裏的書狀似無意地翻看着。
過了一會兒,他才饒有興味地開口:“埋伏王晉卿的黑衣人那日遲遲不肯動手,像是在等一個人。
而你夜錦衣恰恰趕到,恰恰遇上楚雲棠,絕崖山莊又恰恰被這些黑衣人襲擊;
那晚,所有人都中了鳳離凰的毒,而你夜錦衣恰恰有鳳離凰的解藥。這麼多恰恰,難道都是巧合?”
說罷,他“啪”地合上書,盯着夜錦衣。
夜錦衣輕笑一聲,理了理袖子道:“既如此,我也有些疑惑要問你。
那日你遲遲不肯出來,卻偏偏在楚雲棠到的時候出現;
你明明對楚雲棠無意,也不需要依附楚門勢力,卻上台比武。
若是我夜錦衣別有所圖,怕是你衛卿笑也心存不軌。
況且還有兩點,你似乎忽略了。”
“什麼?”
“你只注意到我沒中鳳離凰的毒,那為何就沒有發現楚氏兄妹同樣未中鳳離凰的毒。
你懷疑絕崖山莊之事是我所為,也知我猜測到你對我起疑。那若我是兇手,為什麼不殺你滅口?”夜錦衣臉上依舊是溫潤的笑容,抬頭看着面色凝重的夜錦衣,問道。
衛思卿搖着扇子的動作慢下來,思忖着那些被夜錦衣提出來而自己卻忽略的問題。
可夜錦衣卻沒有打算等衛思卿的回答,只是笑道:“這些問題你答不了,我也答不了,又何苦彼此為難。”
“或許我可以回答你。”衛卿笑將書放在夜錦衣掌心,面上笑意全無,他的手撫摸着骨扇,像是墜入遙遠的回憶中。
“三十年前,劍俠玉無痕創建絕崖山莊,並娶了奇古先生趙元耆的大女兒趙惜。兩年後他們生下兒子玉琅玕,又兩年後,誕下女兒玉展顏,同一天,玉無痕義弟楚鍾岳的長子出生,由此,兩家結為姻親。
可是,在楚修翳與玉展顏十六歲生辰之日,玉氏一族遭了滅門大禍,一門百餘人無一生還。
最後是楚鍾岳為自己義兄一家報了仇,手刃兇手,楚修翳也因此接任絕崖山莊。這,你可知道?”
“此等大事,我自然有所聽聞。”夜錦衣聞言,面色沒有變化,只是斂眸淡淡回答。
“可是關於此事,我卻聽到了另一種傳聞。”
“哦?”夜錦逸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只是那笑裏帶着嘲諷,卻仍然看着衛卿笑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兇手並非當年楚鍾岳所說的青峒墓掌門姬容。”衛卿笑握着扇子的力道大了些,似乎在此事中他是一個沒有被人注意到的角色。
夜錦衣注意到衛卿笑的變化,探究道:“那據你所知,兇手是誰?”
衛卿笑聞言,低頭斂眸搖搖頭,沒有開口,可是他這一反應讓夜錦衣明白他是知道的,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即使此事有蹊蹺,又與你衛卿笑何干?”
“你可知我的母親落花夫人是誰?”衛卿笑笑着開口,似是有些無奈,“她叫趙黎,是玉夫人的親妹妹。”
夜錦衣聽到這句話,臉上始終帶着的溫潤笑意終於消退乾淨,他緊緊地看着衛卿笑,帶着驚訝,帶着難過,帶着一些令人看不分明的情緒。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許久之後,才蹙着眉,猶豫道:“你要報仇?”
“你那日可見到我身上的催情蠱?那是我母親親手下的。仇一日未報,我就終生不能與所愛廝守。”
說到這些,衛卿笑臉上反而帶着笑,一種無奈的笑,一種苦澀的笑,“可我,不想不清不楚地做復仇的工具。”
他抬頭,按住夜錦衣的肩膀,眸中的苦楚與堅定令夜錦衣無法忽略,他說:“所以,我要知道真相。”
夜錦衣正了神色,掀開被子,扶着旁邊的桌子儘力站起身來,打開床邊的窗子,他覺的房間裏檀香的味道太濃了,熏得他想流眼淚。
他看着窗外朦朧的夜色許久許久,其間衛卿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算算日子,絕崖山莊發生的事應該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想必楚修翳應該不會將當晚全部的事情公諸江湖。”突然,夜錦衣冷不丁地說出這句話。
衛卿笑沒有開口,他不知道夜錦衣說這句話的用意是什麼。
“你可知道你的外公奇古先生在何處?”夜錦衣轉過身來,問衛卿笑,“想必落花夫人告訴你外公已經仙逝。”
“難道不是?”衛卿笑皺皺眉,夜錦衣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暗藏玄機,看他的口氣,當年的事情夜錦衣似乎知道的更多。
若說他夜錦衣與這件事毫無關聯,衛卿笑是絕對不相信的,所以他問:“你是誰?”
“夜錦衣,錦衣夜行的夜,錦衣夜行的錦衣。”夜錦衣笑笑,卻突然換了副神情,又側躺回床上,給自己蓋好被子,抬手指指隔壁的房間,突如其來地問:“餓了么?婆婆給你準備了晚膳,用過後早些休息。”
說罷,夜錦衣直接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穩,真像是睡著了一般。
未等衛卿笑走過去問個究竟,一個老嫗便從外面走進來,行禮道:“客人,已按公子吩咐為您備好晚膳,請移步。”
衛卿笑又扭頭掃了一眼假寐的夜錦衣,皺眉無奈地搖頭,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只得跟着老嫗走出去,順道關上了門。
而夜錦衣在衛卿笑走後,眼角卻越來越濕潤。這檀香,果然是有些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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