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艾草無話可說,賢良淑德的女子會穿着男裝,騎馬揮鞭子抽人,三更半夜不睡覺麽?
因窗戶關上,月光照不進來,屋子裏瞬間一片漆黑,不過這種黑暗對霍姝並無影響,臨睡前,她已經將整個房間的佈局與擺設記下了,就算閉着眼睛也能在這裏自如行走。
拍拍艾草,讓她別出聲後,霍姝悄悄地走到門前。
寂靜的黑暗中,一點細微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艾草緊張地貼牆而立,眼睛追着霍姝而去,可周圍太黑,眼睛適應黑暗後,只能看到她的大概位置,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這時,門被人自外緩緩推開。
艾草還沒看清楚,就聽到一道悶哼聲響起,嚇得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走廊下懸挂的燈籠的昏暗光線傾泄進來,艾草這才看到被霍姝托着身體放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不過幹練的她馬上抓了條結實的布巾過去,俐落地將那個給綁起來。
霍姝見她這麽識情識趣,不禁讚許道:「你真能幹。」
艾草非常沉穩地道:「沒辦法,跟着姑娘您這麽久,這種事情遇得多了。」
霍姝摸摸鼻子當作沒聽到,再度聽了下外頭的聲音,發現周圍沒有其他的聲響,也不知道那些晚上不睡覺的刺客是不是撤了,還是有其他情況。
這時,盧侍衛帶着兩個提着黑衣人的侍衛過來,看到地上被綁起來的黑衣人,面上並不驚訝,只問道:「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你那邊呢?」
盧侍衛答道:「捉到了兩個,不知道這些人是衝著誰來的。」
「應該是白天時逃跑的那些流寇,不過他們的身手看起來不像烏合之眾,你說是不是衝著那位聶公子來的?」
這麽說時,他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動靜,正是今晚譚老闆的商隊和聶公子所居住廂房的方向。
霍姝將手中的短劍系回腰間,馬上朝那邊跑去。
「姑娘!」艾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袖子。
「乖,你在這裏待着,我過去看看,那邊可是有聶公子呢。」霍姝挺怕今晚這些不知來路的人會宰了他,那麽好看的少年可別死了,不然損失可大了。
艾草被噎住了,見霍姝一溜煙地沒入黑暗中,再也看不到,她忍不住跺腳,心下不由得遷怒起了長得太過俊美的聶屹,怪他的美色將一向不識男女之情的姑娘勾引過去。雖不用擔心姑娘出事,可大晚上的,姑娘家這麽跑出去找男人總是不好……
盧侍衛趕緊跟過去,可惜霍姝跑得太快,等他來到目的地時,只見一群侍衛和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卻不見她的身影,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頓時有些焦急,忙加入戰局,一邊應付那些黑衣刺客,一邊尋找她的身影。
而此時的霍姝解決了兩個黑衣刺客後,從窗戶翻進了一間廂房,發現這間廂房是空的,正想要再翻出去時,頸間寒毛突然豎起,她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後已無聲無息地貼來一具溫熱的身軀。
霍姝心頭大駭,下意識地要抽出袖子裏的短劍刺過去,她摸向兵器的手卻被按住,接着只聽到一道清冽如冷泉的聲音——
「虞公子麽?是我。」
霍姝頓了下,聽出這是聶屹的聲音,將短劍塞回袖套里,她定了定神,問道:「聶公子,你怎麽在這裏?沒事吧?」這人走路難道沒有點聲音麽?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接近她,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太古怪了,難道幾年的大家閨秀的生活,讓她的戒心低到這等地步了?
「這裏是我的廂房。」
低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側,裸露在外的肌膚起了一層小疙瘩,讓她不適應地縮了縮脖子,有些不自在,想要挪離他遠一些,卻被他拉着躲進一旁的屏風後。
這時,門被推開,就着月色可以看到一個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商隊的護衛。
那護衛走進來,朝裏頭叫道:「公子,您在麽?」
霍姝忍不住看向依然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擠在屏風後的聶屹。
這少年很高,比她還高一個頭有餘,這讓她很羨慕,不過外祖母說過了,她現在還沒有長成,在明年及笄前,身高還可以再長一長,女子哪怕到十八歲,還是可以長高的。
站在黑暗的屏風後頭,她看不清楚聶屹的模樣,只能隱約看到那漂亮的輪廓,回想白日所見的那張俊美的臉龐,現下距離如此近,臉上不禁微熱,趕緊收起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亂想。
那進來的護衛喚了一聲後,未聽到回應,腳步頓了下,朝着屋子裏的床走過去,小心地掀開帷帳,飛快地舉着手中的劍朝被子刺去。
發現刺了個空後,護衛大驚,知道上當了,正欲撤離,不過已經由不得他,隨後進來的一名高大侍衛一劍朝他的背心刺去。
解決了那護衛後,扈興的目光轉到屏風,喚道:「公子?」
聶屹這才從屏風後走出來。
霍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窗口,糾結着要不要再翻出去時,扈興已經用火摺子將室內的蠟燭點起了。
聶屹修長的手扶在屏風邊沿,霍姝看到他站在屏風旁用一雙鳳目看着自己,只好乖乖跟他出去。
「虞公子?」扈興看到霍姝,一臉驚訝。
霍姝爽朗地笑了下,說道:「先前聽到動靜,不知發生什麽事,所以過來瞧瞧。」
虞家的名聲還是讓人信任的,扈興對她的話沒有懷疑,反而感激地道:「多謝虞公子關心。」
霍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侍衛的屍體,神色未變,問道:「這些人是衝著你們來的?」
扈興看了她一眼,目光轉到聶屹身上。
霍姝的目光也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只見他穿着單薄的月白色綢緞寢衣,頭髮未束,像潑墨一樣垂落下來,襯得他眉目如畫。
恰好一陣夜風吹來,搖曳的燭光中,聶屹衣袂翩然,如九天仙人一般,出塵不染,高華清貴,不似人間之人。
霍姝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了,雖然小時候沒少看軍營中的那些軍爺們打赤膊訓練,甚至連舅舅和表哥們在校場訓練時打赤膊的模樣也看過不少,她壓根兒沒有其他的想法,可這次不知道為何,看到聶公子私下這副將要就寢的模樣,反而很不好意思。
聶屹默默地看着她,見她神色閃爍,漆黑的鳳眸滑過一道光,他淡淡地道:「是在下連累虞公子了,今晚的事確實因聶某而起,實在是對不住。」
他這般坦然,倒教霍姝不好再問什麽,剛才那名死去的侍衛讓她知道今晚的襲擊並不簡單,想必聶屹這邊出了叛徒,而他本人的身分更是不凡。
見外面的聲音已經平息,她撓了下臉頰,說道:「我那邊也捉了幾個刺客,稍後會讓侍衛送過來給你們,聶公子好生歇息,告辭。」說罷,她朝他們拱了拱手,便抬腳離開。
聶屹站在夜風中,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暗沉。
扈興看了眼離開的虞家少爺,再看看站在那裏不知道想什麽的主子,心裏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為什麽。
哦,對了,一般遇到這種吃裏扒外的叛徒,主子只會心狠手辣地一刀切了,從來不會特地避開等人來救,可剛才主子竟然會和那「虞從烈」一起避在屏風後,真是太奇怪了!
霍姝回房後,就見艾草站在廂房門口,都要成了石頭。
「我回來了,身上沒破一點皮,放心吧。」她笑嘻嘻地寬慰愛操心的艾草。
艾草確認她全須全尾地回來,身上沒有添什麽傷,終於鬆了半口氣,剩下的半口氣因為今晚的事情沒理清,所以還憋着。
先前那個被霍姝打暈的黑衣人已經被侍衛帶下去審問了。
「姑娘,以後這種事情不必您親自出馬,咱們是弱女子,要有弱女子的自覺,交給那些侍衛去就行,要是不小心受傷,身上落了疤就不好了。」艾草苦口婆心地勸着,堅決要將霍姝往那些世家貴女的方向扯,不能再像個假小子一樣,否則以後嫁不出去怎麽辦?
她家姑娘的名聲在平南城就有點一言難盡。
霍姝虛應了一聲,照樣左耳進右耳出。
過了會兒,盧侍衛回來了,看到坐在屋子裏悠閑地喝茶、吃點心順便逗丫鬟的霍姝,他放下心來,暗忖這種事情若再來一次,他真擔心自己受不住,直接找老夫人辭了這份差事,回邊城去任將軍操練算了,給將軍操練時都沒有跟着姑娘這麽累人。
「盧侍衛,是什麽情況?」霍姝問,今晚的事情畢竟是發生在西北地界,那聶公子的身分也不簡單,她擔心會連累到虞家,萬事都得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