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霍姝覺得他好看極了,先前在馬車裏,因為光線昏暗,看得不甚清楚,不過驚鴻一瞥已是驚艷萬分,現下近距離再看,才知道他容貌之俊逸少有人能及,一身清雅氣質,緩步而來,如朗月入懷,岳峙淵渟,眸光湛湛。
霍姝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熱,春心終於蘇醒,差點忘記自己此時是男裝打扮,下意識地要將教養嬤嬤教的那套女子的美姿儀展現出來,給對方一個好印象。
幸好她及時克制了,表現得很爺們,沒有丟虞家兒郎的臉。她現在可是頂了表弟虞從烈的身分,是虞家的十三郎,不是霍家七姑娘。
「今天真是多謝虞公子相助,若無虞公子,這次的損失恐怕不少。」譚老闆一臉感激地說著,將帶來的禮物奉上。
虞家在西北一帶聲威赫赫,曾隨太祖打下大夏江山,自大夏立國以來,忠心耿耿,為大夏鎮守西北,不教那些蠻夷輕易南下進犯,是連皇帝都放心信任的忠烈之家。
這次得了虞家軍相助,譚老闆為人圓融通透,加之主子發話,自然要拿出些誠意來,是以在客棧里簡單地梳洗後,便帶了禮物過來致謝。至於見到主子要隨他一起來,他心中雖不解,卻也不敢過問,因為他知道自家主子素來行事有度,想來自有自己的用意,他只需要盡好自己的本分。
霍姝客氣地應了兩聲,這種事情時常發生,虞家施恩的人不少,自不在意。她一邊應付着譚老闆,一邊暗中瞥着少年,只見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傾聽,身姿如松,從容淡定,讓她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有些人天生便是人群中眾所矚目的對象,如天上的太陽,難以忽略。
譚老闆誠心誠意地說了好些感謝的話後,才給他們介紹這少年,說是一起結伴去雲州的友人之子,幽州人氏,姓聶名屹。
譚老闆是商人,身上有商人的氣息,可這少年通身的氣質十分不簡單,儼然不是商戶人家能培養出來的人物,霍姝和盧侍衛對譚老闆口中的友人之子有些懷疑,不過彼此只是萍水相逢,自然不好深究這些。
聶屹朝霍姝拱手道:「聽聞威遠將軍府的兒郎個個是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多虧虞公子出手,在下感激不盡。」
霍姝爽朗地道:「聶公子客氣了,烈年紀尚小,與諸位兄長相比,烈還差得遠。」她毫不心虛地將表弟的身分拿來用。
聶屹看她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那雙清冷的鳳眸中彷佛含着漫天的星光,襯得他色如春山,無一不好。
饒是盧侍衛這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見狀都要驚嘆幾分,更不用說霍姝和艾草了,直到譚老闆和聶屹告辭離開,霍姝仍有些暈暈的。
倒是艾草很快就清醒過來了,作為一個盡職的丫鬟,雖也受皮相之美誘惑,可這些比不上她家姑娘重要。
看了一眼仍在發愣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姑娘終於有了遲來的春心。
算了,去準備水給姑娘沐浴要緊。
聶屹和譚老闆出了廂房,譚老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神色淡然,哪有先前在屋子裏的溫暖笑顏,整個人如冰雪之上的青松,傲然而冷冽。
難得見到主子一笑,真是奇了。
隨着聶屹回到下榻的廂房,譚老闆聽到他開口——
「你去查查虞家的十三少虞從烈。」然後又見他頓了下,繼續道:「還有虞家的一位表小姐,年紀和虞從烈相仿。」
「表小姐?」譚老闆愣住,見聶屹看了過來,那雙鳳目並不見波動,卻讓他心下微悸,不敢再多言。
等聶屹進了廂房歇息,譚老闆的目光忍不住轉向守在門口的扈興身上。
這位是主子的貼身侍衛,多少知道點什麽吧?他低聲問道:「扈侍衛,公子是何意?」
若是要查虞從烈,倒也沒什麽,畢竟主子這次來西北本就是有任務在身,可去查虞家的表小姐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那表小姐牽扯到什麽事情中去了?
「不知道。」扈興非常乾脆地說:「公子讓你查你就查,不用多問。」
譚老闆想想也是,便拋開疑問,趕緊下去安排了。
霍姝趴在松木浴桶里,由艾草給她搓背,一邊掬着水,一邊說:「艾草,剛才那位聶公子長得真好看,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子呢。」
艾草手上不停,嘴裏道:「是挺好看的。」
「幽州的人都這麽好看麽?哪天我也要去幽州,看看那邊的美人。」霍姝心裏已經在想着幽州城的大街上都是美男子與俏姑娘的情形了。
艾草翻了個白眼,「姑娘,咱們府里的郭大廚就是幽州人氏。」
霍姝頓了下,神色有些糾結,無法將郭大廚那胖得像一坨白麵糰的大叔模樣跟剛才的美少年連結,美夢瞬間幻滅。
毫不留情地打擊了自家姑娘的艾草利索地幫她搓完背,便捧了柔軟的棉布過來給她擦身子,然後讓她趴到榻上,為她蓋上一件狐皮毯子,拿出一瓶散發著清雅花香的雪膚霜,挑了一點到手上均勻地抹開,然後塗抹到她身上,為她保養。
女體纖細勻稱,胸前已經發育,形狀渾圓可愛,腰細腿長屁股翹,肌膚白皙細嫩,無一不好,唯有左肩胛骨處有一道蝴蝶狀的疤痕,這是她小時候被狼咬的傷口,當時傷得太重,事後雖用了許多好葯,仍留下了這道疤。
艾草摸摸那道去不掉的疤,心疼地問道:「姑娘,遇到狼群時,您害怕麽?」
「唔……忘記了。」
「怎麽會忘記呢?」
「不好的事情,我一向不記在心上。」霍姝理直氣壯地說,說完後,想到什麽,又道:「哦,對了,當時我好像還在狼窩裏遇到一頭奇怪的小狼崽呢。」
「小狼崽?」
「是啊,小狼崽挺凶的,撓了我一爪子。」
主僕倆一問一答,最後話題已經不知道歪到哪裏去了。
待雪膚霜塗抹得差不多了,艾草看着霍姝那一身晶瑩粉嫩的肌膚,心裏有些自豪,不枉她日日為姑娘仔細做保養,將姑娘養得美美的,作為貼身伺候的丫鬟,日日看着也舒心不是。
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丫鬟,都一樣好美色。
「好了麽?」霍姝趴得有些不耐煩了,她不喜歡每天花那麽多功夫來保養,覺得非常浪費時間。
作為一個從小在糙漢子堆中混大的假小子,偶爾想法上有些跳脫,喜好自然和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但架不過虞老夫人發話,還有盡職的艾草每日一臉嚴肅地捧着一堆東西等着她,只好就範了。
霍姝擁被而起,打了個哈欠,換上月白色綉竹紋的寢衣,揉揉眼睛就上床歇息。
艾草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抱了床被子到外間的榻上,吹熄蠟燭,便也跟着上榻睡覺。
半夜,月入烏雲,天地間一片黑暗,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睜開眼睛,眼眸熠熠發亮,整個人無半點睡意。
霍姝擁着被子坐起身,伸手掀開幔帳,探頭往外瞧了瞧,然後望向黑暗中的承塵,傾聽屋頂上的動靜,辨認來者的方向。
「姑娘?」
艾草半夢半醒間感覺到床前有人,睜開眼便看到一道黑影,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然後被一隻柔軟無骨的手捂住嘴。
「噓,小聲點。」霍姝低聲道。
黑暗中,艾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來事了,她就知道。
說來可笑,每回出門在外,只要身邊有她家姑娘,夜裏壓根兒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有姑娘在,連侍衛都省了,哪家貴女有姑娘厲害?所以晚上丫鬟都不用守夜。
「姑娘,怎麽了?」
「唔,有情況,不知道是沖誰來的。」
等霍姝像只貓一樣輕盈地走開,艾草才翻身下床,抓起一旁擱着的外衣套上,接着便想要去伺候霍姝穿衣服。
就着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她發現霍姝已經穿戴整齊——當然依然是一副瀟洒俊秀的少年郎打扮,她絲毫不意外。
霍姝貼着窗邊,聽了下外面的情況,低聲對艾草道:「等會兒你自己小心一些。」
艾草下意識地抓住她,同樣小聲地道:「姑娘,出門在外還是保護好自己要緊,咱們就別理那麽多事了。」最重要的是,您是個女孩子啊!
霍姝唔了一聲,手中的短劍突然朝着半開的窗捅過去,支撐窗戶的叉竿掉落到她手裏,窗戶無聲地落下來,擋住外面的月光,同時外頭響起有東西從屋頂摔下來的聲音。
隔絕了外頭的聲息後,她這才對艾草道:「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對方不來礙着我,我也不會去惹事的。」然後又加了一句,「我已經答應外祖母了,今後會努力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