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八章】
火焰仍旺,紅且暖。
龍無雙左想右想,在二度染上風寒,與穿他的衣服之間,稍微考慮了一會兒。
唔,不論怎麼說,穿着乾衣服,總是比穿着濕衣服來得舒服。既然有乾衣服可穿——即使是公孫明德的衣眼——她何必要跟自己過不去,穿着濕衣服活受罪?
白霧的藥效,已經退了八成,但殘餘的藥力,仍讓她虛軟無力,雙手更是抖個不停,耗費了好些時間,才褪去一身濕透的單衣與鞋襪,換上乾燥的衣裳。
公孫明德的朝服,穿在她身上,簡直寬大得不象話。衣袖長至膝,前襟直開到腰間,衣擺更是拖到了地上。
她試着重綁衣帶,捲起袖子,東纏西繞好半晌后,才能稍微活動自如些。
火堆旁的公孫明德,則是褪下單衣,裸着上半身,盤腿而坐,默不吭聲的烘烤着潮濕的單衣。
龍無雙瞪大了眼兒,表情有些驚訝。
他、他他他他——他打赤膊呢!
當然,她不是沒見過男人打赤膊。她與尋常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不同,從小就離經叛道,為了美食,時常吆喝着大隊人馬,陪着她大江南北的跑來跑去。
男人的胸膛,她可是見多了!不論是黑的、白的、曬到發紅的,甚至長毛的,她啥樣子的胸膛沒瞧過——
咳嗯,不過,她倒是真的沒瞧過公孫明德的胸膛。
滴溜溜的眼兒,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瞄去。
她原本以為,公孫明德是書生型的瘦子,身上可能沒幾兩的肉,說不定還全都是排骨。
誰曉得,如今親眼一見,可讓她完全推翻先前的猜想。雖說,先前被他抱在懷中時,她隔着衣裳,已摸見他剛硬如鐵的肌肉,但是這會兒,瞧見他脫下衣裳,袒露在火光下,肌理分明的線條時,她仍舊有些吃驚。
雖然說,公孫明德的身形,沒有黑臉的那般壯碩,但是從背後瞧來,倒也是雙肩寬闊、雙臂有力,肩背直挺恍如松柏,彷佛能夠頂天立地——
龍無雙開始用力猛搖頭。
該死,那些葯,是不是還會讓人神智不清啊?
哼哼,不過就是白斬雞一隻嘛!就算公孫明德的身材還不錯,又怎樣呢,了不起就是白斬鬥雞嘛!
她翻了翻白眼,禁止自個兒再胡思亂想,決定下床去,靠到火堆旁取取暖。
只是,才剛一腳踏下床,人都還沒站起來,她就覺得腳心傳來一陣疼。
「唉啊!」她痛叫一聲,軟倒回床上,疼得眼裏還滲出了一滴淚。
只見一塊破瓦片,無巧不巧,剛好在她下床的地方,被她一腳踩個正着。鮮紅的血迅速湧出,染紅她嫩白的裸足。她趴倒在滿是灰塵的床上,小手扶着腳,咬唇唉叫着。
「好疼啊——」
火堆旁的公孫明德,總算有了動作。他站起身來,微蹙着眉,走回床邊,先一手抓住她的裸足,再用另一手,迅速拔去那塊小瓦片。
龍無雙叫得更大聲。
「啊,好疼,很疼啊,你輕點、輕點啊!」她傷口好疼,又惱這傢伙不知憐香惜玉,忍不住伸手就要搥他的肩。
公孫明德丟開瓦片,再度握住她揮來的小手,冷冷的教訓:「既然會痛,下次做什麼事之前,就別忘了用你那雙眼和腦袋。」
「喂,你什麼意思啊?」她惱火的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
「意思是,如果你有長腦袋、有長眼的話,下回就該知道拿來用。」
「你說我沒長腦袋、沒長眼?」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你有嗎?」他挑眉。
「公、孫、明、德——」她氣得揮出另一隻手。
他閃電般再抓住,冷着臉,緩緩逼近她。
「如果你有,這幾年來,就不會做出行搶貢品這類殺頭的大罪,也不會搞得身邊所有的人,都跟着你一起受罪,更不會招惹到像今天那種——」
「什麼叫跟着我受罪?」龍無雙不服氣,搶着要辯駁。「我龍門客棧里的人,全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薪俸優渥、福利周全,吃的、用的、住的,我哪裏少過他們一樣?他們留在我那兒,可都是腦袋清楚、心甘情願地簽下工作契約的,我可沒拿着刀逼過他們!」
「你卻讓他們不曉得哪一天會被你的膽大妄為,給害到進天牢?還得時時刻刻、心驚膽戰的準備替你擋刀子、挨棍子?」
「我哪有——」
「為了滿足你的口腹之慾,這幾年來,偷搶拐騙你哪招沒用過?」
「你說什麼?我偷搶拐騙?」她抬起下巴,挑眉哼聲質問:「請問,你有證據嗎?你是哪隻眼睛看到了?左眼,還是右眼?哪只啊?相爺?」
他眯起了眼,神態更冷,聲音平滑而危險。
「我真該讓方才那些賊人,將你給帶走,他們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她倒抽了一口氣,腦子裏頭,怒火劈哩啪啦的燒着。下一瞬間,她想也沒想,一腳就往他胸口踹去——
「啊!」
被踹的公孫明德不動如山,踹人的龍無雙,卻慘叫一聲,疼得全身發抖,再度倒回床上,明眸里疼得淚花亂轉。
嗚嗚,該死該死,她居然忘了自個兒沒穿鞋。更糟糕的是,她還忘了腳底的傷,就這麼剛好,她抬起來踹他的,就是受傷的那隻腳。
公孫明德仍舊冷着臉,看着她自作自受,疼得在床上亂滾,這才放開了她的手,回身拿來自己的單衣,撕了一小塊白布。
為了維持最後尊嚴,她試圖往床里爬去,拒絕他的憐憫。
「走開!」
強大的力量,掃住她的腳踝,硬是把她拖回來。無論她怎麼反抗,他就是不鬆手。
「閉嘴。」
公孫明德冷冷的說道,把她拉到床邊,然後拿着瓦罐,到外頭裝了雨水,而後重新回到床邊。
「你想做什麼?」她警戒的問。
他卻沒有回答,用白布沾濕雨水,而後抓住她的腳,嚴肅而仔細的,擦去白嫩小腳上的污泥以及血跡。確定傷口乾凈后,他取出隨身的傷葯,同樣用嚴肅的態度、細心的動作,替地上藥包紮,絲毫沒有弄痛她。
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某種難以辨別的情緒,驀地湧上心頭。
龍無雙知道,公孫明德一向看她不順眼。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疼她、寵她,只有這個男人總是對她板著臉,長大之後更是處處找她麻煩,不論她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他還是一派剛正不阿的腐儒樣兒,壓根兒不買她的帳!
要不是親眼瞧見,她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竟會親手替她洗腳、上藥——
正當她心思紛亂時,公孫明德毫無預警的,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啊!」她低呼一聲,連忙攀住他的肩,就怕跌在地上,自個兒的粉臀又要受疼了。
纖細的小手,圈繞着他的頸項,她這時才發現,他披散在肩后的長發,還是濕冷的。
那股難以辨別的情緒,突然變得更加強烈,像塊石頭般,重重壓在她的心口。
火堆燃燒得正旺,公孫明德把她放在火堆旁,然後轉身拿了些柴薪,往火堆裏頭添。
「你真的只有三十三?」她沒頭沒腦的問。
他頭也不回的攪動着火堆。
「什麼三十三?」
「你的年齡啊!」
「據我所知,是三十三沒錯。」他依然沒有回頭,繼續調整火堆。
「我以為你四十幾了。」
他停下動作,緩緩的轉過頭來,無言的看她。
龍無雙無辜的眨了眨眼。「不能怪我啊,誰要你一年到頭,老是板着個臉,一副小老頭的模樣。」
公孫明德又看了她半晌,才轉過頭,繼續將火堆弄得更旺,淡淡的開口:「說吧,你這回又招惹了誰?」
她哼了一聲,滿臉的不服。
「喂喂,你又知道。是我招惹了誰?你怎知不是人家來招惹我?托您的福,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只手無縛雞之力的肥羊,這些賊人不來綁我,還能綁誰?」
她?手無縛雞之力?
真是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