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恰似洞房花燭時
江錦笙沐浴完畢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是緋紅的,一半是被熱水熏的,一半是被窘迫的——
雖然他與冷流琛同是男子,但畢竟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被他看見身體,這簡直太尷尬了。
冷流琛倒沒什麼,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城隍菩薩的臉,還淡然地跨過門檻走進房中,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江錦笙只好也竭力裝作什麼都未發生過似的,也跟着裝作淡然。
於是兩人相對執卷看書,但氣氛莫名其妙的奇怪。
最後,江錦笙着實忍不住了,起身說:“我先去睡了,王爺請自便吧。”然後就急急忙忙去了,彷彿身後有什麼人在追趕他似的。
他徑直躺倒在床里側,也不敢脫中衣,只和衣睡下,拿背對着外面。原因無他,他實在是太緊張了。
他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就好似洞房花燭夜的新嫁娘似的,正等着夫君來行夫妻之禮……
啊呸,他怎麼會想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比方?他與冷流琛都是男子,而且還是君臣,這種比喻簡直荒唐,有辱斯文!
不過他又想起唐時朱慶餘和張籍的故事:朱慶餘得張籍賞識,但又怕自己考不上,於是就寫了一首七絕來試探當時的水部員外郎張籍,詩是這樣寫的: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這詩明面寫的是新婚女子在第二日清晨要拜見公婆,又怕妝容不合適,於是就問夫婿,自己的眉色深淺是否合時宜,這其實是將自己比作新婚女子,把主考官比作公婆,把張籍比作夫婿,而把考試比作妝罷見公婆了。
此詩開君臣比作夫婦的先河,因此極有名。
江錦笙心想,自己與冷流琛是君臣,比作夫婦其實也無可厚非啊,並不算自己有辱斯文。
他想着想着,覺得朱慶餘這首詩寫得頗有意趣,在心中吟詠得有些入迷,連冷流琛走到了床邊也未察覺,冷流琛隨口問道:
“睡了嗎?想什麼呢?”
結果江錦笙開口就說:“洞房昨夜停紅燭……”
剛說罷就意識到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翻身就見冷流琛挑着眉,唇角微微上揚:
“怎麼,你覺得我倆很像新婚夫婦?”
江錦笙大窘,心想你那麼聰明做什麼!而且,即便你想到了,也無需說出來啊!平白叫人彆扭!
冷流琛看着他的表情忍俊不禁,道:“若真要洞房花燭夜,這裏可不合適。”
江錦笙默默地翻身用背對着他,無話可說。
冷流琛越發覺得有趣,卻不再那他打趣,只道:“睡吧,明早還要趕路。”說著,手一揮,用掌風熄滅了燭燈,房中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江錦笙本來覺得自己可能會睡不着,可是不知是因為他太累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他竟很快就睡著了,而且,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江錦笙就醒了,他早睡早起慣了,而且因着出門在外,也醒得格外早,竟比冷流琛醒得要早。
冷流琛還睡着,他睡覺很規矩,側身對着他,一手彎曲枕在頭下,一手放在身側,英俊的臉上一臉安靜。
因着離得近,冷流琛的五官和表情真的十分清晰:他的劍眉斜長,鳳眼眼尾微挑,就算閉着只露出一條墨線,也十分漂亮;英挺的鼻子下一雙嘴唇厚薄均勻,形狀姣好,不得不說,他實在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而且,因為睡着,少了平時的冷峻和帶着疏離的斯文,多了幾分普通人的親和。
江錦笙想,冷流琛這個人,若是不帶他自己的感情去看,已經算是一個比較完美的人了——雖身為王爺千歲,但並不驕矜,也不驕奢淫逸,為人處世都極為方正,幫着當今聖上處理政事,也很少有偏頗或者僭越之處,算是難得的賢王了。
他如此想着,伸出手,在半空中虛虛地描繪冷流琛的五官——長得這樣好看,又是個王爺,不知有多少女子愛慕於他?他怎麼就始終都不娶妻立妾呢?
冷流琛睡覺警覺,早在江錦笙端詳他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但是他忍住了睜眼的衝動,就想看看江錦笙想做什麼。
見他一隻手都快摸到自己臉上來了,他實在忍不住,猛地睜開眼,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想做什麼?”
江錦笙一看那雙幽黑深邃的丹鳳眼,簡直嚇壞了,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對方緊緊攥住,絲毫動彈不得,心想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一大早的,端詳他做什麼呢?現下被對方抓個現行,這可怎麼解釋?
“嗯?”冷流琛方才的表情有些嚴肅,但如今已有些促狹了,問他說,“難不成江御史你果真愛慕本王,想占本王的便宜?”
江錦笙連忙反駁:“哪、哪有!”心想,你少自我驕矜了,我便是看上趕馬車的馬車夫也不會看上你啊。
“那你把手伸這麼遠做什麼?不是摸本王的臉是什麼?”冷流琛不依不饒道。
江錦笙覺得自己是跳進西湖也洗不清了,結巴道:“我我我,我沒有……”
冷流琛忍不住笑:“江御史平常不是很能說么,怎麼,如今因為心虛,都結巴了?”
江錦笙徹底無言以對,因為他確實心虛啊!
冷流琛見他默認,忍不住攥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笑着道:“不必偷偷摸摸的,你摸吧。”
江錦笙觸火般縮回手,滿臉通紅,心想,平常斯文嚴肅的“斯文閻王”居然還會有這樣無賴的一面,當真駭人聽聞,若是朝中大臣知道了,恐怕下巴都要掉一地。
冷流琛看着他的表情,越發覺得好笑,心中卻溫柔起來,只想道,此人真是有趣,不知若是真娶他做了妻子,又會是如何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