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相 會 永 康
辛陳初會宰相家
話語投機開懷飲
回到福州,撫使林杭突然發病身亡,朝廷指令暫由辛棄疾代理.
又過三月,朝廷派來丁喬安,接任福建安撫使兼知福州,同時又免去辛棄疾提刑之職,詔令其回臨安行在,等候皇上趙惇召見。
這丁喬安因查封王仁懷的私酒作坊而得罪高宗,高宗強令孝宗將他罷職。太上皇如此強硬,孝宗也無可奈何。他知道丁喬安依法辦事,毫無過錯。如此處理,着實委屈了他,便囑吏部尚書趙汝愚溫言相慰,封個宮官閑職,讓其在家待職。本想一年後,起用為地方監司,哪裏想到,丁父病故,只得又丁憂三年。光宗即位后,丁憂期滿,丁曾是光宗恭王府直講,屬於親近舊臣,遂命去福建任帥司。這次同來的,還有楊元道,他擔任福州府尉。
君命難違,辛棄疾只得北上。回京途中,繞道婺州永康,去見日思月想的陳亮。
陳亮生來就迥乎常人,十多歲時就獨好伯王大略、兵機利害,慨然有經略四方之志。善於機辨,議論風生,著文下筆千言立就,具有一種逼人的英氣和豪放的性格。在18歲時,考查了歷代古人用兵成敗的事迹,寫出了《酌古論》三篇,討論了19位風雲人物。當時的婺州知州周葵看了這部書,十分賞識推崇,讚譽道:
這陳同甫志向遠大,且才高八斗,終非池中之物,異日定為國之棟樑.並聘請為府中幕僚。
孝宗隆興元年,周葵進京擢為參知政事,得知陳亮仍為一介布衣,再聘為其幕賓,當作工作的重要助手,在京官員中大加褒揚.凡有官員前來辦事,周必令其訪見陳亮,於是朝中才俊豪傑,都主動與之結識,陳亮因此而聲名鵲起,令人刮目相看。
說起辛棄疾與陳亮的結識,頗有戲劇性。淳熙元年(1174年),葉衡已由戶部尚書,升為簽書樞密院事,位列執政,六月,晉為參知政事,十一月,再拜為右丞相兼樞密院使。經他推薦,次年春,辛棄疾赴京接受孝宗皇帝召對,任倉部郎官。
那日,年關將至,家人從鉛山帶來些土特產,辛棄疾去葉府拜見,二人正在品茗交談。
忽然,管家報告:婺州陳同甫求見。
不一會,只見一頭戴東坡巾、身穿白色長袍的壯年健步而來,躬身行禮,拱手抱拳,朗聲問候:“葉丞相近來安好,晚生陳同甫拜見請安”。
葉衡笑着擺手,“同甫呀,你我相識多年,不必如此多禮,”拉着辛棄疾,“來,給你介紹一位豪傑,此乃倉部郎官辛棄疾。”
陳亮一聽,忙向辛棄疾行禮,“哎呀,幼安兄,你的大名,還有殺敵事迹,同甫早就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辛棄疾也回應道:同甫兄之名,辛某也早有耳聞,《酌古論》、《英豪錄》與《中興五論》等大作均略知一二,可惜未見全文。
均乃淺陋之作,幼安兄如有興趣,陳某定當呈獻。
渴望之至,定仔細拜讀。
三人品茗熱談。
辛棄疾對朝中多說不做的現象很有看法。多年以來,本朝廟堂上養成這樣一種風氣,體現某位大臣的才能和價值,主要看理論學養的高低,討論國家政事要引經據典,還得要保持風度,此之所謂坐而論道。只是坐而論道,不做實事,國家如何強大。
陳亮對官場中奢華享樂的氣氛進行抨擊。在官場中,官員們除了爭着比誰的文章寫得更好,還要比看誰過得更富貴更風流。達官顯貴和富商大賈家裏養着私人的娛樂班子,有唱曲的歌妓,有跳舞的舞伎和演劇的優伶,還有說書的先生;有些官員和富商非常會享受,吃飯有丫鬟侍侯,喝酒時還要歌妓助興;家有三妻四妾,養一幫子歌兒舞女,還不時到歌樓妓院去娛樂娛樂。“就這一班醉生夢死放浪形骸之徒,能完成恢復中原大業,鬼都不信。”
葉衡笑着問,同甫,你是在說誰呢?
據聽說,辛棄疾在鉛山賦閑,也是姬妾成群,最多時小妾六個,歌妓十一個,舞伎三十六個。
辛棄疾自嘲說,隨波逐流,逢場作戲而已。
其實,辛棄疾如此花天酒地,還有一個不得以的原因.他從安撫使的職位上下來,明上有人彈劾他,凶暴貪贓,實際原因他是歸正人,對他握有重權不放心,因此上,他要表現出貪財好色的樣子,否則,憂國憂民,既不貪圖享樂,又不隨波逐流,人家就會懷疑有別的用心.
陳亮說,幼安兄那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一點逍遣。此等有勇有謀之人另當別論。
葉辛二人都愛杯中之物,陳亮酒量也不輸人。三人把酒問盞,縱論國是。
席間,陳亮慷慨陳詞:我中國乃天地之正氣,天命之所鍾,人心之所會,衣冠禮樂之所萃,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而如今,卻為夷狄金人所破,君臣百姓偏安一隅,卻不存恢復之念,一日之苟安,百年之大禍也,如此下去,必當亡國滅種!
辛棄疾拍案叫好,同甫之言極是,堂堂赤縣九州,炎黃子孫,豈能讓夷狄任意播弄指使!然而如今之事,君有何良策?
陳某向來不喜坐而論道,多年探究濟時救國、經世致用之學。首要,需倡導正氣,廢棄和約,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苦難和憂患是興國安邦之源,破除苟安和平之局,使國家保持緊張奮發之態。
文武之道,一張一馳。兩相併重,不可偏廢。要雪恥復國,必整頓軍武,加強訓練,以尚武之人統帥軍隊,鞏固邊防,上下一心,方能興兵北伐。
受陳亮感染,辛棄疾頓時也興緻勃勃。
葉衡捋着花白鬍須,哈哈大笑,二位豪傑之論都乃肺腑之言,明日老夫即向皇上奏對。
氣氛十分熱烈,暢所欲言,都喝得大醉。
辛陳二人相識后,互相引為知己,書信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