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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起來真的漂亮動人了,唐白帶上早就準備好的點心,跟點萍出現在昭陽殿外面。
此刻是中午。
高遠正在給皇上傳飯。
新舊朝交替,各項事務繁忙,加上近日各國使節都在漸漸離開京城,皇上出去送送,吃飯的時間便不大準時。
見了唐白過來,上次那個小徒弟殷勤的過來:“皇上正在用膳呢,奴婢去幫娘娘傳一聲。”
用膳?唐白瞧着自己這份點心,她還想差不多皇上剛好用完,在喝茶,吃點點心正好呢。
看來是送早了。
“不必了,不打擾皇上吃飯,本宮先回了。”既然時機不對,何必多生事端。
高遠卻是恰在此時走了出來。
見了唐白,眼前一亮:“請淑妃娘娘安。”
“恩,起來吧。”唐白不欲多說,轉身要走。
“娘娘不進去陪皇上用膳?”高遠提了一句,小聲道:“皇上心情不大好呢。”
“為何不好?”唐白下意識問道,高遠卻面露為難,不肯說。
唐白知道他大約清楚皇上對自己的態度,是喜歡,是寵愛,但是也極限於豢養的一隻金絲雀,悶得時候逗個趣兒。
因此也不再追問,只轉身進了殿內。
皇上隻身一人坐在桌前,四個菜,一盅湯。
唐白盈盈跪下請安。
皇上抬頭看了一眼,道:“高遠倒是會搬救兵。他自己伺候不了朕,叫了你來。”
說完又覺得不大對勁,畢竟青嵐軒離這裏遠,不會這麼快就過來,改口說道:“看來是撞上了,你過來坐。”
唐白安靜的坐在他旁邊。
“吃飯了嗎?”
“沒有。”唐白搖頭。
一旁跟着進來伺候的高遠忙命人添一副碗筷過來。
唐白見這些菜式做的精巧別緻,倒是沒有太多的推辭,端着碗就吃起來。
她本來愛美食,這兩日想通了,定了計劃,做了決定,沈婉的問題可以迎刃而解,又見阿竹知道她一切安好,因此大口吃起來,沒有別的妃子那樣小心翼翼的神情。
皇上瞧見,嗤笑了一聲,胃口大好,也跟着吃起來。
吃了一整碗米飯,又喝了一碗湯,唐白看着皇上,忽然說了一句:“皇上吃的很少。”
皇上一愣,抬起頭看她。
儘管有着唐白調動食慾,但是因為政務繁忙,心裏積壓的事情太多,皇上吃飯的動作仍舊是很慢的。
唐白給皇上布了幾筷子菜:“這兩個味道好,下飯。”
皇上忽然一笑,伸出手,指腹在她嘴角邊輕輕一抹。
唐白下意識要躲,片刻后卻任由他觸摸,她輕笑着,自嘲的說道:“臣妾差點忘了,臣妾已經下了昭告,是要爭寵了。”
高遠驚的差點沒有一頭撞死。
皇上聞言卻是心情大好,此刻才是真正開懷,興高采烈的吃起飯來。
高遠這才放心,深覺唐白是個人物,難怪皇上喜歡。
吃完飯,上了茶水,唐白徑直將茶推出去:“臣妾不喜歡喝茶。從來都不喜歡,為了不降低自己的身份,一直都在忍耐。從今日開始,淑妃娘娘不喝茶,都記住了!”
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們看皇上只是笑嘻嘻的,忙點頭道:“記住了。”
唐白到昭陽殿展示了一下皇上對她的寵愛,心滿意足的走了。
皇上啞然失笑,對着高遠說道:“她下次來,不必通報了。”
高遠忙不迭答應了。這意思就是說,只要是淑妃娘娘過來,不管皇上在幹什麼,都可以讓她直接進來,哪怕是軍國大事。
這寵妃當的,嘖嘖!高遠在心裏點贊。
晚上,點萍照例將今日唐白的作為向皇上彙報,隱去了自己去倒茶的那一段,皇上沒覺察出什麼異樣,只是問道:“她沒提到永定侯府嗎?”
點萍仔細想了一下才道:“並沒有。怕是也覺得如今以淑妃娘娘的身份,提起來並不妥當吧。”
也是,皇上不疑有他。
只是唐白的態度太反常,縱然是他很想要她,也不得不被唐白這樣折騰的興趣少了三分。
再等等看吧,看她到底想出什麼招數。
而這一切,都在唐白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也只能靠這一招,換取皇上一半的信任和一半的遲疑,剩下的事情,她舉步維艱。
她能傳喚張雨薇進宮,阿竹進宮,但是最想見的侯夫人,卻是萬萬不能傳喚的。
這是皇上的忌諱,也是她最大的軟肋。
顧少鈞,你死了都不能讓人安心。
唐白撲在床上,不見點萍的時候,便知道她去跟皇上見面了,因此任由自己哭了個痛快。
心裏堵得慌,委屈的慌,難受得慌。
可是怎麼辦?她孤立無援,只能孤軍作戰!
等着吧,顧少鈞,我馬上就能來陪你了。
出入兩次昭陽殿後,皇上對唐白的優待,很快就傳遍了六宮。
她在宮裏行走時,便有一些想往上爬的宮婢,儘可能的無視點萍的白眼,上來跟她問好,一個個的恭敬有加:“請淑妃娘娘安。”
唐白笑着一個個點頭答應過去,不小心帕子就落在地上。
立時有個伶俐的宮婢搶在點萍的前頭,撿起來遞給唐白。
待雙手相觸時,便感覺有一張小紙條落在手心裏。那丫鬟整個人瑟縮了一下,眼裏躲躲藏藏,那字條立刻又被唐白跟帕子一齊拿了出去。
此人不堪託付。
唐白繼續在宮裏行走,只是帕子總不能老掉,下一個看着機靈些的宮婢來請安時,便裝作崴了腳,往前撲過去,那宮婢忙扶住她,感覺手裏被塞了一個字條,默不作聲的捏住了。
字條上不過是請宮婢想辦法給永定侯夫人帶個信,讓她進宮一趟,求見太后。
那宮婢不識字,找了個可靠的識字之人看了看,那可靠的人見後面落着“必有重賞”,心念一動,兩個人決定共同做成這件事情。
唐白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只每日問點萍,今日可有外命婦來求見太后,一直沒有音訊。
三日過後,沈婉越來越頹敗了,臉色憔悴的完全不能看,最好的最白的胭脂水粉,也掩飾不住她難看的模樣。
好在太醫每日診治,一直說母體康健。
唐白這一日,又出現在皇後娘娘的早會上。
目的還是一個,後宮孤寂,相請英國公世子夫人入宮陪伴一個時辰。
若非知道張雨薇與唐白平素沒有什麼瓜葛,畢竟相國府已經倒台了,皇後娘娘還真是以為唐白跟張雨薇在密謀什麼。
饒是如此,仍舊不妥。
“淑妃,上次你來求本宮,念着你是第一次,本宮答應了你。可是外人不入內宮,你怎麼……”皇後娘娘還準備溫聲軟玉,迂迴委婉的拒絕,豈料唐白斬釘截鐵:“這是最後一次。臣妾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皇后無法,低頭扶着額頭,片刻后才道:“也別顯得本宮心狠,若真是最後一次,你可要說到做到。”
唐白點頭,做下保證。
散了早會,唐白將沈婉請到青嵐院。
“現在也只有你不怕我。”沈婉有氣無力:“她們都嫌我病得不明不白,晦氣的很,不與我說話,平時更是遠遠的繞着我的宮殿走呢。”
“沒事,過幾天你就好了。只是,要多長個心眼才好。”唐白笑着請來轎輦:“我宮裏新裝飾一番,讓你看看,許是會心情好些。”
沈婉的確是好久沒有出門了,她沒有力氣和心情出門,現在唐白來請她,倒是高興的收拾東西。
沒多久,張雨薇也過來,相比於第一次的咄咄逼人和心情忐忑,此番她來,卻是高高興興的。
唐白笑着請她們二人入座,才道:“我們都是揚州人,在這京城裏,互相照應才是。”
鄭雨薇聽說婉貴人也是揚州人,忙問她是哪家的閨女。
婉貴人笑了一下,並不說話。
唐白道:“我們三個人想說說體己話,點萍,你別跟過來了。”
這是唐白第一次對點萍正式提出她不要跟着的要求。
點萍愣了一下,她以為唐白一直是體諒自己的,沒想到還是提出了這樣為難的事情。
誰知道唐白片刻后又說:“讓采青和采霞跟着,你去幫我辦一件事情。”
點萍錯愕,等着唐白髮話。
唐白毫不隱瞞:“你去找一趟三公主,就說,“請她看見顧少鈞的面子上,務必要保侯府一家安全。”
點萍徹底愣住,半響后見唐白露出少有的不耐煩的神色,才點頭說道:“好。”
唐白看着她去了,沈婉歪過頭,露出一個疑問的神色。
唐白笑着道:“我如今已是淑妃娘娘,跟顧家半點不相干,只是他們求到我頭上,不給個交待說不過去。”
她說這話的聲音很大,既不瞞着張雨薇,更是要讓采青和采霞都聽得見才好。
正說著話呢,門口有宮婢求見。
唐白驀地起身,采青已經領了人進來,正是昨日塞紙條的宮婢。
唐白笑着道:“侯夫人與你說什麼了?”她既然要做,就不怕人知道。
之前瞞着點萍,是怕她阻止而已。
那宮婢瞧了一眼婉貴人,給她行了禮,才道:“侯夫人說,她們自有計較,不勞淑妃娘娘憂心。”
呵,侯夫人是怨恨她放棄了顧少鈞,轉而投進皇上的懷抱么?
唐白並不奇怪。
先前阿竹跟她說話時,就只說了,這是蘇一叮囑的話。
想來侯夫人和侯爺,是不會讓一個還未進門的女人,如今已經成為皇上的妃子的人,幫助他們的。
畢竟,求到她這個,在他們眼裏儼然已經背叛了顧少鈞的人的頭上,是對死去的顧少鈞的一種褻瀆和侮辱。
果然如自己所料。
唐白在聽見阿竹說話之時,便知道此事她辦不了,別說皇上那裏的奏摺她看不見,就連她自己,也是被監視的。
只是這話不能跟阿竹說。
讓人送信給侯夫人,不過是想要一個態度,看看侯府,對於她和顧少鈞的事情,到底怎麼看。
如今看來,如她所料,她在侯府,已經是人人厭棄之人了。
好在,她一開始就想到了三公主,希望不要讓她失望。
唐白看看事情都辦完了,時辰也差不多了,笑着道:“來我的寢宮吧,采青采霞,你們去關門。”
她一面走一面對張雨薇和婉貴人說道:“皇上新賞了我一顆超大的夜明珠。”
采青采霞並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只是聽話的將周圍的窗戶都用幔帳遮了起來,唐白還嫌不夠黑暗,又命她們用一些衣裳再遮了一遍。
知道屋裏黑兮兮的,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淑妃娘娘。”采青喚道:“奴婢看不見了,可要點燈?”
“不用,馬上看完夜明珠再點。”唐白說道。
“娘娘,奴婢在箱籠裏面沒有找到啊。”采霞疑惑道,唐白說有一個大大的錦盒的,她摸了幾下都沒有摸到。
“再找找。”唐白悄悄摸過去,在采霞後勁上一擊,采霞軟軟倒在地上。
“快些,黑乎乎的怪讓人害怕。”張雨薇也催促。
唯獨沈婉沒有力氣,一直倚靠在床邊,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靜靜的等待着。
張雨薇說話就不吭聲了。
唐白最後放倒了采青,將她軟綿綿的身子接住,輕輕放在地上。
這才吹亮了火摺子,點燃了油燈。
沈婉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幾個人,嚇了一跳,忙問唐白:“你可是要逃跑?要我幫忙?”
唐白感念她此刻還想着幫助自己脫離牢籠,微微一笑,印在燭火中竟然多了幾分神秘的美感:“給你治病。”
“治病?”婉貴人愈發奇怪。
唐白叫她:“你躺好,時間不多了。”
沈婉還要問什麼,唐白已經按住了她:“別讓我的心血白費。”
沈婉沒有力氣反抗,只能順從躺在床上。
唐白將帕子蓋在她臉上,不讓她看。
然後,她將張雨薇拖到床邊的踏板處,讓她倚着床邊上,狠狠心,咬咬牙,用匕首在張雨薇的內手肘處,割開一個口子。
頓時鮮血噴濺。
唐白又連續割開好幾道口子,一屁股坐在張雨薇對面,靜靜的等待着。
沈婉大氣都不敢出,她覺得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動靜,卻不問,不聽,也不想。
只是少頃,就覺得脖子先前被咬的地方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噴薄而出,頃刻間疼痛又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