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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嚇了一跳,立時起身,就見唐白手心中,托着一隻透明的螞蟻一樣大的小蟲子,那小蟲子身後兩支翅膀。
跟上次咬她的小蟲一模一樣。
“這是……”她要問。
“噓。”唐白沖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將那小蟲子拋到張雨薇身上。
那小蟲子便沿着張雨薇流血的胳膊上的傷口,一點點爬過去,很快的速度,頃刻間鑽進去不見了。
暈過去的張雨薇本能的瑟縮了一下,然後仍舊人事不省。
“你在幹什麼?”沈婉見到張雨薇胳膊上鮮血淋漓的傷口,忙捂住眼睛,沒發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一些。
唐白道:“你中了蠱,蠱毒被我引出,到她身體裏面了。”
沈婉嚇得目瞪口呆,她愣愣瞧着唐白:“她是英國公世子夫人,你這樣,英國公府不會善罷甘休的。”
“恩,我知道,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了。”紙是包不住火的:“傅明珠知道的,所以,她揭穿我,只是時間的問題。現在,你什麼也不要說,只說自己睡了一覺。”
當初給沈婉下蠱的,十有八九,就是傅明珠。
她先設計,讓張雨薇充當出頭鳥,給沈婉喝了加了白礬的葡萄酒。
待酒在身體裏發酵了,融入血液后,那蟲子是聞得出來的,便尋着味道爬去了沈婉的身上。
沈婉感覺被咬的那一口,不過是母蟲將自己的卵放進了沈婉的體內。
現在,唐白哄騙張雨薇喝了大量加了白礬的葡萄酒,過了幾日再叫她進宮,同樣的手段,引出了蟲子。
“那你……”後面的話,沈婉說不出來了。唐白這幾乎就是豁出命去幫她。
在宮裏行巫蠱之術,乃是大罪。
“我去求賢妃娘娘,她不是處心積慮不想我生下這個孩子嗎?我不生就是了。”沈婉說到這裏,已經哽咽,帶着哭腔。
“傅明珠不是一個可以做交易的人。”唐白嘆口氣:“況且,這怎麼解釋?”
好好的一個英國公世子夫人,被淑妃娘娘召見,然後身上都是傷口,回去之後就生了重病?
說不通的。
即便是沈婉為她遮掩,還有暈倒的采青采霞的證詞呢。
本來這個方法,唐白準備自己上的。
只是,若是她自己上了,即便皇上不追究,只怕再也沒有人願意用這種方式,再幫她把蠱毒引進自己身體裏面。
畢竟,一命換一命的事情,到她這裏,已經是最大的犧牲了。
世間再也沒有人,願意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她的性命。
只是,想到她死了,張雨薇還好好的活在世間上,這口氣,她怎麼也咽不下。
若是她沒有猜錯,張雨薇最開始端的那杯酒,是要給她喝的,只是陰差陽錯,才進了沈婉的口中。
她和傅明珠想聯手害她,那就請她自食惡果!
唐白這才決定,誆騙張雨薇過來。
中了蠱毒的身體是難受的,這份苦,張雨薇也該嘗一嘗了。
唐白想,當初,張雨薇將她打得奄奄一息,是沈婉救了她。
如今,她暗算沈婉,卻把自己搭進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挺好!
至於自己?她早就將生死至之度外,有了張雨薇這個陪葬的,大家一起死也痛快。
顧少鈞,我終於能來陪你了。
點萍和皇上命宮人撞開門時,寢宮裏面已經亮起了燈。
沈婉沉睡着,睡得很香。
張雨薇面色蒼白,胳膊露在外頭,上面三道深深的傷口,觸目驚心。
采青和采霞倒在地上,像是暈過去了。
唐白穿着艷麗的衣裳,坐在椅子上,她已經梳好妝了,就坐在那裏,面目恬淡,像是入定了一般。
皇上本待怒吼,見了這情形,走向雙目迷惑看着她的唐白,輕聲問道:“怎麼回事?”
“我與世子夫人有過節,曾經告訴過皇上啊。”唐白眨眨眼睛,像是在說一件小事情:“所以,叫了她來,傷了她,報仇泄憤!”
皇上沒想到她這樣就爽快承認了,有些難以置信,回頭看向點萍,怒吼道:“朕讓你看着淑妃娘娘呢!”
點萍整個身子像是驚弓之鳥一般立刻跪下來:“奴婢有罪,請皇上責罰!”
點萍是在給三公主傳話時候,感覺到不妥當的。
三公主還住在宮裏,她沒有出嫁,聽完點萍的話,三公主冷哼道:“若是別人來說這事,本宮都答應着,偏她說,我不答應。”
三公主跟淑妃娘娘有舊怨,這是點萍立刻就能感知到的。
既然有舊怨,何必還要巴巴的找來?
若非自己以後不能親力親為了……
點萍心裏只咯噔一聲,回來后見宮門緊閉,敲了幾下沒人開,暗道一聲不好,就去了昭陽殿找皇上。
好在皇上才吩咐了,淑妃娘娘見皇上,昭陽殿直接領進去。
這才趕緊回來,命人撞開宮門。
淑妃娘娘哄騙英國公世子夫人,又傷了她報仇的事情,儘管皇上想封鎖消息,還是很快傳開了。
張雨薇在太醫扎針之後醒過來,被英國公府的人領回去。
下午,英國公夫人拖着病體,求見太后,要求嚴懲淑妃娘娘。
表面上看,張雨薇傷的不重,但是性質惡劣啊。
一個妃嬪,將公侯家的身有誥命的夫人騙到宮裏,公然行兇,若是姑息,那還了得。
處置是太后定下的,去封號,成最末位的才人,然後罰俸祿,閉宮門思過一個月。
皇上本來要去求情的,太后卻只說了一句:“皇上若是此番縱着自己的女人如此膽大妄為,那是要百官的妻眷都寒心么?以後再也不敢進宮來?”
皇上為了安撫文武百官的心,給宋書浩一個肥缺,倒是堵了英國公府人的口。
過了幾天,說英國公世子夫人病重,淑妃娘娘不止是划傷了她,還給她下毒的傳言在宮裏傳得沸沸揚揚。
太后親自去了青嵐軒一趟,據說淑妃娘娘承認的很痛快。
於是,原本的降職削位,加閉門思過,變成了打入冷宮。
唐白甘之如飴,張雨薇遲早要生病的,傅明珠肯定會跟着大做文章的。
如唐白料想的一樣,她不敢明着說是下蠱了,畢竟若是追問她如何會知道的,將自己摘不幹凈。
所以,她只說唐白是下毒了。
唐白很滿意這個她早就料到的結果。
去了冷宮,不用每日戰戰兢兢生怕有一天要侍寢,還要防着宮裏的明爭暗鬥,更不用算計着被人監視着過日子。
只是沈婉,她那日,將宮裏的形勢一一全都告訴了她,讓她學會自保。
這個自保,不是要去害誰,而是要學會提防。
她告訴沈婉,皇后很可能一直在袖手旁觀,只要孩子不要她,她必須想辦法把孩子放在自己身邊,這才是她能在宮裏長待的根本。
平時說這些話,沈婉雖然聽一半忘一半,可是此刻,經歷了差點死亡和劫後餘生,她深深點頭。
“你以前在教坊司,想必你的媽媽們也教過你一些籠絡男人心的法子。使出來,別覺得對不起皇後娘娘。”唐白慫恿她:“靠人不如靠己,皇後娘娘有她自己的私心。你出去后,繼續裝病,直到孩子生下來,再想法子,讓皇后死了抱孩子過去的心。”
唐白給的法子時,故意讓乳娘把孩子養得弱小,沈婉的病也不好,再讓人悄悄傳消息出去,說她的癥狀,是中蠱的癥狀。
皇后怕孩子養不大,自然是退避三舍的。
當然,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後面如何做,還要看沈婉自己。
沈婉重重點頭,然後喝了唐白給她的一碗湯藥,就沉沉睡過去。
這一睡就是兩天,待她醒來時,唐白已經被禁止探望。
她的精氣神好了許多,卻想不到法子救唐白。
正如唐白所說,若是她指明傅明珠下蠱暗害她,而唐白是用張雨薇引出了自己身體的蠱,那末,別說唐白,就連自己,因為曾經中過蠱,又參與過巫蠱之術,那肚子裏的孩子,定然會被視為妖孽的。
唐白救不了不說,自己和孩子全都折進去。
看看傅明珠,從張雨薇跟沈婉先前差不多的癥狀,就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卻閉口不言,就知道巫蠱之術,在後宮是多麼可怕,不能提的。
傅明珠見沈婉並沒有好轉,仍舊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卻是放了心。
叫了彩雲問了幾句,發覺她只有一隻蠱蟲,暗道唐白定然是從哪裏找了一直別的蠱蟲,報復張雨薇身上去了。
這說明,她以為蠱蟲是張雨薇端的那杯酒裏面的問題,沒有懷疑到自己身上,至此高枕無憂,並沒有再將唐白和沈婉放在心上。
冷宮其實離青嵐院不遠,都在偏遠的地方,是一座廢棄的宮殿。
唐白早已經被扒去了裝飾,披頭散髮的跟在宮人後面走。
迎面有宮人經過,走在最前面的明黃色身影,在唐白跟前站定。
所有的人都直覺退到十步開外。
“朕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他先開口說道。
唐白低着頭,用腳心在地上來回摩擦,不發一言。
“是為了顧少鈞?”皇上又問。
唐白還是不說話。
“今天早上,朕在宮門口送南詔國使臣,有人行刺,永定侯替朕擋了一箭。”皇上輕聲道。
唐白聞言一驚,這才抬起頭,眼裏有掩飾不住的擔心。
永定侯,待她親切和藹如父親一樣的人,他怎麼樣了?
“果然還是為了顧少鈞。”皇上輕聲說道,隨後重重嘆氣:“侯爺死了,臨死前,他求我,無論如何,找到顧少鈞的下落,他和他的兒子是連着心的,他一直感覺得到,他的兒子還活着。”
唐白聞言一驚,定定的看着皇上。
“他用命救了朕,朕只能答應他。”皇上瞧着唐白:“現在,跟朕說說實情吧。既然你給張雨薇下得毒是瞞不住的,何不當時在寢宮就殺了她呢?”
而且,當初唐白叫張雨薇來時,跟皇上說的是跟張雨薇有仇,轉頭卻又說是因為相國府的交情,要拉攏張雨薇,這些,點萍可是絲毫沒有漏掉,全都告訴了皇上。
他雖然覺得不妥當,想來只是唐白想折騰的理由,因此並未在意。
沒想到,她是故意將自己葬送了進去。
“臣妾感恩皇上,卻不能像皇上對臣妾那樣,對皇上一心一意。”唐白見皇上開誠佈公,雙目清朗的看着自己,正色道:“臣妾想,既然不能報效皇上,那末,能為皇上分憂也是好的。所以,臣妾自做主張,保住了您的孩子。”
她既心疼沈婉,也心疼那個孩子。
多少是因為大皇子對她待如上賓的緣故。
此刻說出來,也不算虛偽。
皇上驚訝的看着她。
“張雨薇給婉貴人行巫蠱之術,臣妾略微懂得一些,騙了她來,反噬了她自己。”唐白笑着隱去了傅明珠這一段。
傅明珠跟皇上兩小無猜,痴痴等候十年的故事,她在大皇子府就有所耳聞。
不願意提及,一個是根本撼動不了她分毫,傅明珠定然是抵死不認。
另外一個,若是牽扯到傅明珠,她日後定然還會報復沈婉頭上的,不若放她一馬,將此事就這樣揭過去。
反正她什麼也不在乎了。
“臣妾,曾經也想過,陪伴皇上,可是,真的做不到。”她對着皇上,認真而懇切:“就請皇上准許臣妾,一個人悄悄活着吧。”
皇上深深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轉身走掉了。
唐白被宮人架到冷宮之後,就扔在了地上。
因為新帝登基,先帝后宮裏的人都被清理出去,冷宮空無一人,到處是殘敗的落葉和厚厚的灰塵,已經一股撲面而來的霉味。
唐白早已經做好準備,帶她來的宮人甚至都來不及幫她鋪好床,就掩着口鼻,在唐白的默許下快步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