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傅沅聽完這些,才明白過來謝琦的煩心事到底是什麽,只是事關大舅母和表哥,她不好說什麽。
謝琦像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又道:「我說這些不是想表姊如何,只是想找個人說出心裏話,不然都要憋出病來了,表姊只當我沒說過就好了。」
傅沅看着謝琦,心裏微微發堵,只將話題轉移開來,問起了謝茹的事情來。
「聽說表姊和建安伯家的二公子訂親了?」傅沅還是從張氏的嘴裏知道這事。
那日她和傅珺在香馥院陪傅婭說話,張氏正巧過來,閑聊之時說了這個消息。
聽傅沅問起這事兒,謝琦點了點頭,面上露出幾分笑意,「兩家已經交換了庚帖,祖母說,等明年開春的時候成親最好不過。聽說建安伯家的二公子品性端正,書讀得也好,才十九歲已經考中了舉人。」她遲疑了一下,又繼續道:「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庶出的身分。不過,他也是自幼養在建安伯夫人跟前,倒和大姊姊一個樣,大姊姊對這親事滿意得很,這些日子都在屋裏綉嫁衣呢。」
傅沅莞爾一笑,還未說話,就見不遠處兄長陪着一個人朝她們這邊走來,看着身影,她認出正是幾日沒見的宋淮硯。
傅沅面色變了變,卻是沒敢逃走,經過上回的事情,她反思了自己的舉動,宋淮硯並不知道她夢中的那些事,她刻意的躲避只會叫他起了疑心,引起他的注意反倒不好。
她正想着,傅詢和宋淮硯已經走到了兩人跟前。
「哥哥怎麽這會兒過來了?」傅沅福了福身子,才開口問道。
不等傅詢開口,一旁的宋淮硯就出聲解釋道:「上回賞花宴,貴府老夫人送了祖母一棵極品血靈芝,祖母用過之後身子好了許多,特意派我過來給老夫人道謝,順便送上回禮。」
傅沅聽了點點頭,還未開口就見兄長帶着幾分揣測的目光看過來,一時有些心虛,強自鎮定道:「我和表妹到蕙蘭院坐坐。」
傅詢嗯了一聲,待傅沅和謝琦離開,就轉頭對宋淮硯道:「你平日裏最不愛和小姑娘說話,怎麽今兒個轉了性子?我只一個妹妹,你可別打她的主意。」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中帶着前所未有的鄭重。
宋淮硯只勾了勾唇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若真捨不得,就不該說這話,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
傅詢被他的話一堵,半天才開口道:「你還是先考慮自己的處境吧,不是說王妃要將自己的侄女許給你?」提起這事來,他言語間帶了幾分少見的戲謔。
宋淮硯失笑,搖頭道:「總要能活着進了王府才是,不然就只是一句空話。」
傅詢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抬腳進了垂花門。
宋淮硯摸了摸下巴,收起眼中的寒意,恢復成平日裏溫文爾雅的模樣,跟着走進去。
周氏正和陳氏說著話,聽丫鬟回稟說,是三少爺帶着南陽王府二公子前來請安,一時竟愣住了,腦子裏閃過那日在南陽王府上房時的情景,這宋二公子留給周氏的印象可不怎麽好,那般作態,渾然就是一個面狠心冷,且絲毫不顧孝道不顧兄弟情分的人。
周氏只愣了一下,就露出幾分笑意來,對着那丫鬟道:「快請進來。」說著,又轉頭對着陳氏道:「今兒個王妃派人送了賀禮來,哪想得到府里二公子竟也來了。」
陳氏笑了笑,看出周氏臉上的那抹不自在,心裏也有幾分感慨。
也是,任誰見了那日南陽王府的那一幕,對宋二公子怕都沒什麽好感。只是,京城裏人人都知道,王爺對這小兒子疼得厲害,誰都比不過,要不是這樣,宋二公子怎麽會養成那般的性子來。
眾人各有心思,視線朝門口看去,很快就見傅詢和宋淮硯一起從門外走進來。
宋淮硯身着一身寶藍底綉紫金色團花直裰,發上束着玉冠,冠上簪着一支羊脂玉簪子,他眉眼含笑,周身上下都給人一股溫文爾雅卻又貴氣逼人的氣質。
「孫兒給祖母請安。」
「子越見過老夫人。」宋淮硯字子越,乃是皇上親取,這也是為何南陽王妃對小兒子存着忌憚的緣故。
這些年,南陽王妃越發和這兒子離了心,可顧忌着宮中的皇上,還有南陽王對他的看重,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周氏眼中難掩異色,忙抬手叫宋淮硯起來。
「快別多禮,貴府太妃身子可好些了?」周氏問起了南陽王太妃的病情來。
宋淮硯點頭道:「勞您掛心,祖母用了您送的血靈芝入葯,身子已經好了許多,所以趁着今日這大好日子,特意叫我過來道謝。」
宋淮硯說著,將手中的檀木盒子裏遞上前去,「這是太醫院配製的幾味葯,算是祖母的一點心意。」
衛嬤嬤上前將那檀木盒子接過,遞到周氏手中。
周氏將那檀木盒子打開,見裏頭放着六個雕木蘭花的玉瓶,一股淡淡的葯香散發出來,上頭刻着字,分別是香薷丸、梔子金花丸、九制大黃丸、太和丸、雲林潤身丸和參苓白朮丸。這些藥丸出自太醫院,都是頗為難得的,便是宣寧侯府也很難弄到。
「替我謝過太妃。」
周氏和宋淮硯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吩咐傅詢好生待客,別怠慢了。
傅詢恭敬地應下,和宋淮硯告退出去。
黎氏目光微閃,不等她開口,陳氏便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時候不早了,我到沅丫頭的蕙蘭院坐坐就告辭了。」
周氏笑着吩咐一旁的大丫鬟青馥道:「你陪老夫人過去,正好今兒個衛嬤嬤做了沅丫頭愛吃的蓮子糕,你也一併帶過去。」
青馥應下,扶着陳氏出了寧壽堂。
周氏放下手中已經涼了的茶,看了一眼坐在下頭的黎氏和衛氏。
「折騰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都各自回去吧。」
「是。」黎氏和衛氏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退出去。
周氏這才對一旁的衛嬤嬤道:「你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是那棵血靈芝恰好送對了,還是說有什麽別的意思?」
衛嬤嬤思忖了片刻,才道:「老奴覺得,南陽王太妃挑大姑娘出嫁這一日讓人過來送上回禮,是做給外頭那些看咱們宣寧侯府笑話的人看的,除了展現兩家交情,自然也是答謝老太太贈送極品血靈芝的好意。」
周氏聽了點點頭,臉上也露出笑意。
南陽王是皇上的堂兄,這些年榮寵不衰,很得皇上倚重,而南陽王太妃和當今太后更是手帕交,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即便是這些年她身子不大好,不能常進宮,太后也時常賞賜東西。
這回太後去寺廟上香,回來時儀駕還在南陽王府停了一宿,特意探望南陽王太妃,可見太后對她的情分。倘若婭丫頭能得南陽王太妃庇護一二,往後在宮裏也能好過上幾分。
「你去看看大太太那邊忙完了沒,若是完了就叫她過來一趟。」
「是。」衛嬤嬤應了一聲,便福了福身子退出去。
蕙蘭院中,謝琦目光緊緊盯着傅沅,眉眼間帶着揣測和糾結,好半天才開口問道:「方才那個人,可是南陽王府的世子?」
聽見她的問話,傅沅詫異了一下,搖頭道:「不是,他是王爺的小兒子。」因謝琦那帶着揣測的目光,她又添了一句,「上回去南陽王府賞花,你不也在上房見過嗎?」
謝琦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那時都嚇住了,我不敢看,所以也沒看清他的長相。不過表姊這會兒說起來,我聽聲音倒是很像,表姊之前可認識他?」
傅沅於是將那日去書房找傅詢,卻不小心碰到宋淮硯的事情說了出來,又道:「當時我嚇住了,也覺得出醜,幸好這個時候哥哥進來替我解了圍。」
因這事情已經回稟給周氏,所以傅沅也沒想要隱瞞,因為說了一個謊言,日後不知道要用多少謊言來圓,倒不如剛開始就說清楚,不叫人起疑心。
謝琦聽罷,深有感悟地點了點頭,「要是換了我,也要嚇傻了。」說著,她拿起桌上的茶盞喝茶。
外頭丫鬟惜蕊端了一盆花進來,那花開得極好,花型呈筒狀,花小而多,花冠白色至淡藍紫色,一眼看去,就叫人移不開眼了。
「這是哪裏來的?」傅沅開口問道。
惜蕊聽了,笑着上前答道:「今兒個大姑娘出嫁,各家的夫人太太送了賀禮來,裏頭就有好些盆栽花卉,大太太說是花太多了,花房的人照顧不過來,就叫人送給府里幾位姑娘。姑娘得的這盆叫做夕霧,奴婢還是頭一回見呢。您聞聞,這花香淡雅,真是好聞極了。」
一旁的謝琦也起了興緻,將那夕霧花拿到手中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這花真是好看得緊,若不是大太太叫人送來的,我就求表姊將這花送給我了。」
傅沅抿嘴一笑,還未說話,就聽着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原來是青馥陪着陳氏走了進來。
傅沅心中一喜,忙站起身去迎,「外祖母。」
陳氏笑着點頭,又對着一旁的謝琦笑了笑,「你表姊回了府里,你們感情倒是更好了。」
謝琦愣了愣,隨即不好意思笑了,心裏終於明白兄長所說的那些話。原來,她的心思祖母都是知道的,只是心中有些虧欠,才從沒訓斥過她。幸好,她決定改正了,沒再因為嫉妒失了本性,叫兄長也厭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