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傅沅扶着陳氏坐下,陳氏見着桌上那盆開得正好的夕霧花。
「這花是哪來的,我還是頭一回見。」
不等傅沅開口,一旁的謝琦就將花的來歷告訴了陳氏。
「孫女還說,若不是大太太送來的,就忍不住要和表姊開口討要呢。」
陳氏笑着拿起桌上的夕霧花看了會兒,轉頭對着傅沅道:「這花是個稀罕物,我瞧着喜歡,不如就叫我拿回府里吧,你可捨得?」
傅沅一聽這話就笑,「外祖母這是打趣我,不過一盆花,有什麽不捨得?這屋裏您還看中了什麽,我親自替您送過去。」
謝琦聽傅沅這麽一說,噗嗤一聲笑了,「表姊說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淮安侯府有多窮呢。」
一時,屋子裏的人全都笑了出來。
沉香院。
黎氏聽說陳氏回府的時候將那盆夕霧花一同帶走,當即就變了臉色。
陶嬤嬤見太太臉上的神色,揮了揮手,將屋子裏伺候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遲疑了一下,開口道:「老奴去打聽過了,淮安侯老夫人只是覺得那夕霧少見,瞧着喜歡才帶回了府里,誰能想到竟會這麽湊巧。」語氣中帶了安撫。
她不知自家太太是怎麽將那盆夕霧花弄到大姑娘出嫁的賀禮中的,又是如何叫大太太將這盆夕霧給了四姑娘,更沒想到的是,這盆夕霧花可巧被淮安侯老夫人帶回了淮安侯府。
自家太太便是再有什麽算計,如今也落得一場空,白忙活一場了。
那夕霧花的土壤中加了寒冰散,遇着盛開的夕霧花便會成為一種慢性的毒。接觸的人不出六個月,身子就會一日不如一日,更厲害的是,大夫診治時只會以為是受了風寒,寒氣侵體,這麽拖下去,人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黎氏聽了陶嬤嬤的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冷聲道:「她倒是好運,連這都逃過了。」
陶嬤嬤才上前道:「太太,還有一事老奴不知該不該說。」
黎氏看了陶嬤嬤一眼,眼中露出詫異來,開口道:「說吧,你跟着我這些年,沒什麽不該說。」
陶嬤嬤於是湊到黎氏耳邊低語了幾句。
黎氏聽了,頗為驚訝,半晌才開口道:「這事可當真?」
「太太放心,出不了錯的,是老太太房裏的菱月碰巧見着的,當時雖然三少爺也在,可瞧着那情景總覺得哪裏不對。那南陽王府的二公子,怕是早就見過咱們家四姑娘。」
黎氏聽了,眼中閃過一抹算計來,勾了勾嘴角道:「她倒是和她娘一樣,專會使出狐媚的手段來招惹男人,我看那南陽王府的二公子骨子裏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陶嬤嬤遲疑地道:「老奴說這些是想勸太太一句,太太與其留四姑娘在府里看着不順眼,心裏也憋屈,倒不如將四姑娘嫁出去,到時人不在眼前了,可不省心了。」
陶嬤嬤這話讓黎氏一時愣住了,眼中透出震驚,她沒想到陶嬤嬤竟是打着這樣的念頭。
「怎麽突然想叫她嫁出去了?」她看了陶嬤嬤一眼,沉聲道。
「太太您想想,四姑娘如今十四歲了,明年就要及笄,可不是到了訂親的時候。您便是想難為她,以老太太和老爺對她的看重,又能留幾年?左右都要嫁出去,倒不如早些嫁人,您還能清靜些。
「再說,沒她在府里礙眼,老爺未必會存心挑太太的錯處。四姑娘沒回府之前,老爺雖不常來,可哪曾鬧到這麽僵?老奴思來想去,只有這個法子最妥當。您還年輕,好好的調養身子,不怕將來不能給老爺生個兒子。老奴伺候了您這些年,知道這段日子和老爺僵持着,您心裏也不好受。」
黎氏挑了挑眉,開口道:「我費心將她嫁到南陽王府去,恐怕真真是如了她的意。」
南陽王府是什麽門第?傅沅若是嫁過去,身分地位將變得更高。她這個當嫡母的,是傻了才這樣做。即便是要將傅沅嫁出去,也不該讓她嫁到這樣的門第。
陶嬤嬤伺候了黎氏多年,哪裏能不明白黎氏的心思,當下就抿嘴一笑道:「太太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宋二公子在南陽王府的處境可不怎麽好。南陽王妃對這兒子,就像個仇人一樣,便是太妃,對這孫兒心裏也存了芥蒂。您不知道,上回老太太去南陽王府賞花,正巧遇着一件事……」
陶嬤嬤將打聽到的事情細細說給了黎氏聽,「當時當著一屋子的女眷,太妃也絲毫不給他臉面,說他不顧孝道、不敬兄長,您想想,倘若四姑娘嫁過去,處境會是什麽樣?老奴說句不好聽的,怕是比在東宮當側妃的大姑娘都要難上幾分。至於南陽王府門第高,這也是件好事,您想將四姑娘嫁到南陽王府去,老爺心裏會記着您的好的。等到四姑娘嫁出去,您再騰出手來收拾蓉姨娘和何姨娘,可不是省事了許多。」說完,她抬起頭來,看着黎氏的神色。
這些日子她絞盡腦汁,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扭轉二房如今的局面。想來想去,知道自己勸不動太太拿四姑娘將親生的女兒疼愛,便是太太應下了,四姑娘畢竟不是從太太肚子裏出來的,所謂人心隔肚皮,即便太太放低了身段,四姑娘也未必會承這個情。
黎氏被陶嬤嬤的話說動了心思,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上,喃喃道:「這主意倒不錯。」
傅沅並不知自己被陶嬤嬤和黎氏算計着。
懷青端着茶盞從門外進來,叫了聲姑娘,傅沅這才回過神來。
「姑娘喝杯茶潤潤嗓子吧。」懷青說著,將手中的茶盞遞到了傅沅手中。
傅沅接過茶盞,輕輕抿了幾口茶,擱在面前的小方桌上,神色間露出幾分疲憊。
懷青見她的神色,小聲勸道:「姑娘累了一日,不如躺下來歇會兒,等晚飯的時候奴婢再叫您。」
傅沅確實累了,點了點頭,在軟榻上躺下來,沒一會兒功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她竟發現旁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
傅沅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正是兄長傅詢。
發現傅沅醒了,傅詢才合上手中的書,放在桌上,「醒了?」
傅沅這下是全醒了,坐起身來,有些不解道:「哥哥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傅詢溫聲道:「看你累了,想讓你多睡會兒。」
傅沅總覺得哥哥說這話的時候,眸子裏依舊帶了探究,好像想將她看穿似的,這讓她不自覺有些心虛。她能猜出哥哥是為何過來的,多半還是因為宋淮硯的緣故。
她正想着,耳邊就傳來傅詢略顯沙啞的聲音——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除了那次在書房,你和宋二公子可還見過?」
傅詢問得直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將她看穿一樣,傅沅自認沒那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謊,便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後來他送了一塊端硯作賠禮,這事情我和祖母說了。」
傅詢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傅沅遲疑了一下,才又說了那日在花園裏的事情,之後就低下頭去,不敢看傅詢了。
傅詢看着自家妹妹,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他就說,那日好端端的,宋淮硯怎麽想起喝酒來,原來竟是因為沅兒的緣故。
傅詢微微挑了挑眉,對傅沅道:「往後見了他,你不必躲,他這人但凡起了心思,就很難甩開。」
傅沅一時愣住了,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傅詢見她呆愣的樣子,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寵溺道:「傻丫頭,叫人惦記了都不知道。」
短短一句話,就叫傅沅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微微變了變。
傅詢又揉了揉她的頭髮,「交給我,便是他有心思,也要過了我這一關才行。」
傅沅還未明白過來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便聽見傅詢對一旁的懷青吩咐道:「去傳飯吧,你家姑娘該餓了。」說著,對傅沅溫聲道:「前院還有些事情,等過兩日再來看你。」
傅沅點了點頭,就見傅詢轉身朝外頭走去。
「姑娘,三少爺到底是什麽意思?」懷青跟上前來,帶着幾分不解道。
【第二十一章金玉良人敗絮其中】
自打傅婭嫁進東宮後,周氏好幾晚都睡不安穩,氣色也大不如前,不得已,請了大夫進府診脈。
大夫診脈後,說她是憂慮過度,傷了心神,開了幾副安神的葯,叫人每日伺候着老太太喝下。
雖然氣色見好了些,周氏的精神卻是大不如前,所以一連幾日,傅沅她們早上去寧壽堂,都是在門外請安後便離開了。
這一日,才出了寧壽堂的院子,傅沅就碰着前來給周氏請安的何氏。
何氏的肚子逐漸顯懷,行動上多有不便,陪她過來的是原先在周氏房裏伺候的丫鬟語桃。
見着傅沅,何氏才要福身,就被她攔住了。
「姨娘有身孕,不必多禮。」
何氏笑着直起身,對傅沅道:「老太太今日可好些了?」
傅沅點了點頭,「聽伺候的丫鬟說,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還沒什麽精神。」
何氏聽着這話,眉宇間露出幾分擔心,見傅沅看過來的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多謝姑娘,奴婢先進去了。」
傅沅點了點頭,便帶着懷青離開。
看傅沅離開,何氏才對身旁的語桃道:「咱們進去吧。」
語桃應了一聲,隨着何氏進入寧壽堂,也只在門口請安後,便回了清月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