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回到原點
——要在賭場真正贏到錢,克服賭桌上的誘惑是很重要的。
——台灣賭王·戴子郎。
**********
“什麼?他竟然也敢開這樣的口?要我幫他去……去為兩個婊子贖身?他當我是什麼?妓館裏的龜公?還是街上那些拉皮條的小混混?”省政廳里,那間寬大而又奢華的辦公室里;暴怒狀態下的何鍵,正對着那位警衛隊長大吼着。
警衛隊長王正一肅立原地,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即便是何鍵的唾沫噴到了他的臉上,他也沒有絲毫動彈;事實上,在走進這間辦公室,向何鍵通報方懷辛的那個要求時,他就已經想到了何鍵可能會有的反應。可惜,他不是省主席,他只是一個警衛隊長而已;所以,王正一隻能老老實實的通報,以及獨自承擔何鍵的怒火。
至於讓他處於這種窘境的那位罪魁禍首,早已經悠哉游哉的回家睡覺去了。
“咚”的一聲,一個瓷杯被何鍵扔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而隨着這聲響,王正一也悄悄鬆了口氣,熟知何鍵習性的他清楚的知道,開始砸手邊的東西,就是面前這位湖南省主席已經變得平靜下來的徵兆。
而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敢開始說話;儘管這話依然說得有些吞吞吐吐:“我想,他可能是為了效仿王翦請田的故事……”
“王翦請田?”聽到這話,何鍵的眼睛猛然一亮。
他當然聽說過這個故事,秦滅六國之時,王翦率六十萬秦軍伐楚,始皇帝親自送大軍至灞上。一路上,王翦多次開口索要良田屋宅園地,始皇帝問道:“將軍既已出兵,何患貧窮?”王翦答道:“為大王部將,雖立戰功卻終不得封侯,所以趁大王親近臣下之時,多求良田屋宅園地,為子孫置業。”
始皇帝於是大笑。等到這六十萬秦軍行至關口后,王翦又五度派使者回朝求良田。有人認為他一仗沒打,就不停的索要賞賜,實在是太過分了。王翦卻說:“秦王粗暴又不信任人,如今傾盡全國兵力,交付給我,我只有以多請田宅作為子孫基業的方法,來穩固自家,打消秦王對我的懷疑。”
而事實上,因為這一招,王翦帶着這六十萬秦軍從伐楚到攻百越,直到班師回朝,始皇帝都不曾對他表示過任何懷疑。而王翦也得以安逸終老;和秦國的另一位戰神武安君白起的不得善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他其實只是一個貪圖金錢和美色的人;讓我以後能夠放心用他么?”何鍵有些猶豫的喃喃自語道。
王正一咂了咂嘴,輕聲說道:“面見何主席當日,方懷辛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睡過了;但據那兩個妓女所言,方懷辛離開省政府,去劉家賭坊休息的時候,見到她們兩個,依然強打精神,與她們分別……那啥之後,才終於精疲力竭,以至於後面的一覺睡了近一天一夜;連蔡掌柜那邊,他都沒有精力去拜訪。最後還是蔡掌柜主動給他下貼子約見的。”
“這麼說,他的好色也不是裝出來的了?”何鍵若有所思的問道。
“主席明鑒。”
在短暫的沉默了一會之後,何鍵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那隻瓷杯,一邊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這瓷杯,一邊緩緩點頭道:“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既然他真的想要那兩個婊子……你就去那兩家院子一趟吧,不管那邊要多少錢,都由省政府來出吧。我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出手太小氣了,會惹人笑話的。”
“是。”
“另外還有……”何鍵在沉吟良久后開口說道,“既然他們是我們任命的特派員,那麼也不能就這樣讓他們就這樣去廣州,給他們派一個小隊的兵作為護衛吧。我記得,你上次不是說警備司令部有那麼幾個人幫他撐過場面嗎?就派他們去,怎麼樣?”
“全憑主席安排。”王正一點了點頭,有些遲疑的答道,“不過……”
“不過什麼?”
“那幾個人,是當年我們在武漢大捷之後,招回來的兵……”
何鍵的神情為之一窒,但很快的,他就哈哈大笑起來,在這笑聲中,他用力的揮一揮手,大聲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管他們當年是誰的部下,現在他們都是我何鍵的兵;何況,武漢大捷到現在已經有四年的時間了,四年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好了,派兵和那兩個婊子的事情,你去處理吧。”
“是。”王正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軍禮,然後邁着軍人特有的步伐,轉身走出辦公室的大門。
**********
“我明天要去一趟廣州辦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你一個女孩子,守着這個家畢竟不太方便;所以……”方家大宅那空蕩蕩的大廳里,方懷辛對依然跪在一旁的方懷若說道。
“所以,二哥準備怎麼安排我?”方懷若雙眼直直的看着地上,用她那哭得沙啞的聲音問道。
方懷辛微微搖頭,輕嘆一聲,他轉過身去,看向那副棺木,和棺木前的靈位,淡淡的說道:“不管我回不回來,對我們方家來說,長沙城都已經不再安全了。不過,近期內,何鍵還不會來動我們。所以,等到老爺子安葬以後,你就收拾一些細軟,去北平找我的一個朋友;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我就會去北平和你會合。”
方懷若並沒有像方懷辛想像中的那樣,因為捨不得這個家而不願離開。她只是抹了抹眼淚,冷靜的問道:“你那個朋友……是不是叫吳長健?”
“你怎麼知道他的?哦,是小濤還是小玲告訴你的吧?你放心,雖然我和他相交不久,但我可以肯定,他絕對可靠。”
“不是他們告訴我的……”方懷若從自己白色麻衣的內口袋裏掏出一封電報,遞到方懷辛的手裏,“這是你說的那個朋友吳長健,從北平給你發來的電報,前幾天你一直沒有回來,這封電報我也一直沒有機會給你。”
方懷辛“哦”了一聲,打開電報,和其他所有的電報都差不多,這封電報也極其言簡意賅,通篇只有不到二十個大字——
“近日離京訂婚若事諧則誠邀兄參加弟之婚禮。”
方懷辛難得的展顏一笑,喃喃自語道:“他的動作倒是挺快的;嗯,這樣更方便……”
他轉過頭來,對方懷若輕聲說道:“三妹,這樣更好,有了這封電報,到時你就可以以代替我去參加吳兄婚禮的名義,離開長沙。切記,不管怎麼樣,千萬不要捨不得錢財,別做那些變賣家產或者收拾細軟之類的傻事;走的時候,就像平常出門探親一樣,帶上幾套衣服,和一些路費就可以了。”
方懷若撲閃撲閃的眨了兩下眼睛,用她那沙啞的聲音溫言道:“我知道的,二哥,你不用擔心我。”
“這樣吧,去廣州,我就帶上小濤;到時,由小玲陪着你去北京好了。”方懷辛踱了兩步之後,強笑着說道,“這兩天,可能會有兩個女人來我們家裏,應該還會帶一些婢女過來;你不用理會她們;走的時候,也不用通報她們。”
“那,我要是走了,她們……”
“我已經給過她們機會了。我也對她們說過,一個人做錯事,總是要負責任的。”方懷辛淡淡的說道。
他又回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副棺木,和那個靈位。在長長嘆出一口氣后,方懷辛轉身便想離開。但就在這個時候,方懷若叫住了他。
“爸爸不在的時候,說不管你要做什麼事情,讓我都要相信你,支持你……”她沙啞的聲音在這一整個空蕩蕩的大廳里回蕩,別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我知道,你們男人,總有一些事情喜歡放在自己的心裏,喜歡自己一個人去做。所以二哥,不管你要怎麼做,我都不會去過問;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去問為什麼。但是,不管怎麼說,你明天就要走了,在走之前,你能不能給爸爸上一柱香、燒一些紙錢?”
隨着這話語,她給方懷辛遞過三柱已經點着的香,然後用一種滿懷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只是,方懷辛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香,卻沒有任何動作。
方懷若的目光,從充滿希望的期待,慢慢變得黯淡下來;終於,又變成死灰一般的冷漠。兄妹就這樣僵站在這大廳之中,時間仿似在這一刻凝固;然而,就在這時間的凝固之中,那三柱香,也慢慢的在方懷辛的手中,燃燒到了盡頭。
——三江推薦期間,每天子午兩更,求收藏推薦點擊,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