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暗室密謀
——人生本來多挫折,跌倒了,自己爬起來,就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千王之王重出江湖》·常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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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門外小廝說的那句話后,蔡掌柜掏出胸前的懷錶,看了看。現在不過才是下午四點半而已。也就是說,比起他們約好的時間,方懷辛提前了一個半小時。
而這一個半小時,他原本是打算與窺月姑娘單獨度過的。為了這一個半小時,他甚至已經花掉了兩千五百塊。而且,如果方懷辛來得更早一些,那也就罷了;偏偏在他已經和窺月姑娘對坐了半個小時,已經開始與她柔情蜜意、準備進一步了解(至少蔡掌柜自己是這樣想的)的時候前來;而自己卻又只能強壓住內心那貓撓小心般的衝動去見他……
可想而知,在這種時候與方懷辛見面,蔡掌柜的心情,不會好到哪裏去。但這正是方懷辛所要的。事實上,為了把握這次會面的時機,他已經在劍舞閣的前廳里,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他和蔡掌柜很快就要去聯手做一件大事,可是之前他們甚至素未謀面過!方懷辛當然需要完完全全的了解這個人,才能決定自己應該怎樣去做,做到什麼程度;而要在最短時間內完全了解一個陌生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初次見面談話的過程中,讓自己保持一顆平和的心,而讓對方處於一種焦燥、暴怒、不耐的狀態之中。
所以,當窺月姑娘為蔡掌柜和方懷辛分別斟好茶,再又退出房間之後,方懷辛先是很悠閑的抿了一口茶,然後明知故問道:“不知道蔡掌柜把我約來這裏,有什麼見教?”
像是所有神經衰弱的人,好不容易熟睡一次,但卻馬上就被別人吵醒一般;蔡掌柜帶着一些怨氣,完全沒有好氣的回答道:“方二少,昨天我在家中,足足等了你一個晚上。”
方懷辛眉毛一揚,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像是以前那些老派的鄉紳,提起京城的皇帝那樣;蔡掌柜對着省政府的方向拱了拱手,帶着些許恭敬與諂媚般說道:“這次何主席任命我為催糧特派員,前去廣州公幹,以解湖南大旱之後的秋糧危局;又因為體諒我不會講廣東話,所以派方老弟你來當我的通譯,從旁協助我。這是何主席對你我二人的信任和關愛,更是我們現如今的頭等大事。所以我才一直等着你來商議具體的行程,和去了廣州之後怎麼操作,可是,方老弟,你未免太不知自愛,也太不把何主席放在眼裏了。之前你在賭坊賭到昏天黑地,就連方老爺子過世你都不聞不問,這些也就算了;可昨天晚上,你不但沒有來找我,竟然還要去賭坊召妓過夜……”
說到後來,蔡掌柜放在桌上的手指,竟然已經憤怒到發抖。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限,然而在看到方懷辛好整以瑕的喝茶的樣子,他才知道,這憤怒,遠遠還沒有到達頂點。
他猛的站起身來,動作之大,幾乎把桌上的茶壺都給掃倒。右手食指指着方懷辛那張雲淡風輕的臉,蔡掌柜恨恨的說道:“三天後的中午,我在火車站外面等你。到時你要是不來,我就自己上車,一個人去廣州;我倒要看看,那個時候,你怎麼向何主席交差!”
“請留步。”在蔡掌柜衝到門邊的時候,方懷辛終於放下手中的茶杯,開口說了走進房間后的第一句話。
從蔡掌柜剛才的那些話里,方懷辛已經對這個人有了初步的認知。或許是在長沙城呆得太久;又亦或是一直在商場上打滾、卻突然得到何鍵青眼有加,有望踏入仕途的緣故;蔡掌柜的身上,夾雜着狂妄自大和小心謹慎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可以安坐家中,等着自己上門拜訪,那是因為他覺得官大一級壓死人,副使理當上門拜會他這個正使;但只是一個晚上,他就急不可耐的到處找尋自己,那是因為他害怕自己真的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會導致催糧的事情失敗,更會連累到他在何鍵心中的地位。他就是那種老派商人的典範,平常小心翼翼,誰也不敢得罪;但要是你敢於觸犯到他的利益,他就會亮出口中的獠牙,狠狠的在你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更何況,很明顯的,何鍵並沒有讓他知道,這個主意完全出自方懷辛的手筆。也就是說,對於去了廣州之後,如何操作這件事情,蔡掌柜應該有自己的一套方案;而現在,方懷辛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個方案套出來,再慢慢的誘使他,把這個方案改成自己想要的那一個。
而這,是很容易做到的。在方懷辛無比誠摯的、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之後,蔡掌柜根本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就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事實上,對於一個商人、尤其是長時間窩在同一個地方的商人而言,他能想到的極限,也不過是拿金錢開道,上下打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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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之前在香港呆過一段時間,對廣東的局勢也算是有些了解。”在聽完蔡掌柜那不切實際的計劃之後,方懷辛在抿了一口茶后,淡淡的說道,“陳濟棠素有‘南天王’之稱,整個廣東的軍政法三權,都被他一人牢牢掌控。若是別人要打這批糧食的主意,只要他說上一句話,也就足夠了;晚輩怕的是,想要打這批糧食主意的人,就是陳濟棠自己。”
“那怎麼辦?”原本講述自己計劃講到口沫橫飛的蔡掌柜,突然被方懷辛這一瓢冷水澆下,也有些不自信起來。尤其是,當他想起自己在省政廳那間辦公室里,何主席好像也說過同一番話的時候。
也許是覺得自己的問話太過軟弱,蔡掌柜強撐着說道:“何主席說過,在蔣委員長的協調下,陳濟棠已經答應……”
方懷辛搖了搖頭,輕輕嘆出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我聽說,陳濟棠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他一貫的作風。對他來說,蔣委員長的話,也不過就是耳邊風而已;何主席就算陳兵百萬於湘粵邊境,也是沒有用的。他當真要扣下這批糧食,也就扣了;大不了受蔣委員長呵斥一番,再和何主席打一仗而已。更何況,蔡掌柜和我都清楚,何主席現在擔負著剿匪的重任,蔣委員長現在的心思也全在江西那些人的身上;怎麼可能還有多的兵力去威脅廣東?對他們來說,最後這不過就是一場不了了之的筆墨官司;但對於蔡掌柜和晚輩甚至我們的兩個家族來說,這也許就是一場滅頂之災了。”
蔡掌柜強笑着問道:“那……方老弟既然提出這個問題,就一定有解決的辦法了?”
方懷辛雙手一攤,搖了搖頭,但就在蔡掌柜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的時候,他淡淡的說道:“其實,何主席任命晚輩為副特派員的時候,晚輩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就連昨晚整整一夜,晚輩都沒有睡着,而是在冥思苦想;最後,終於想出了一條或許可以走走的路子。”
“哦,什麼路子?方老弟快說。”
“我剛剛說過,陳濟棠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如果是他身邊的親信們陳說利害,勸他放棄打這批糧食的主意;或許他還會聽聽。只是不知道……陳濟棠身邊的人里,蔡掌柜有沒有什麼熟識的朋友?”
“方老弟,以後別叫什麼蔡掌柜的了,顯得太過生分,我痴長你幾歲,托一聲大,你就叫我蔡老哥好了。至於你說的那些……我不過只是個小小的商人,又沒有去過廣東;怎麼有機會去結識那種大權在握的諸侯們……身邊的人呢。”
方懷辛微嘆一聲,緩緩說道:“所以,這條路也不太好走,但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何主席吩咐下來的事情,做好了,不說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什麼的,至少在長沙城裏,以後做什麼事情我們底氣都要足得多;要是做不好,抄家滅門也不是沒有可能。蔡老哥,說句掏心窩的話,這個事情,何主席為什麼不讓省政廳的人去做?非要交給我們?我們方家那兩個人是怎麼死的,蔡老哥不會完全不清楚吧?我們方家現在是什麼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聽到這話,再想起關於方家的那些流言,蔡掌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凍在了冰窖里,他牙關打顫的問道:“那……那怎麼辦?”
方懷辛再次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說道:“也許現在只有一個人,可以幫到我們。他和陳濟棠關係極好;而且也是我們唯一可以走通的路子。”
“誰?”蔡掌柜整個身體都伏在了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方懷辛,急切的問道。
“廣東賭王,霍芝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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