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徹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徹

及至昌盛將軍故去,葉蓁蓁情竇初開的年華剛剛展開,她咀嚼着孩提時代的初遇,忽然明白那年春季那一縷溫暖的陽光竟是自己最初的心動。

父親與自己聚多離少的相聚時光里,原來曾給了自己這樣的一抹溫馨。在那麼早的時候,昌盛將軍便曾經為自己的愛女指引過那一輪春日的暖陽,她與何子岑之間就有過那麼一重淡淡的緣份。

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除卻胡田田之外再也無人知曉。胡田田久不歸京,葉蓁蓁想遇個能說知心話的人也難以找尋,只得死守自己的芳心。

她變得敏感亦怒,卻又格外小心。她總是不知不覺在宮中追隨何子岑的腳步,既想讓對方知曉,又害怕對方窺破自己的秘密。深夜的青蓮宮外被何子岱發覺、乃至被對方深深叱責時,葉蓁蓁依然不認為自己與何子岑無緣,反而認為陶灼華的存在才是兩人之間的障礙。

情深緣淺,如今大徹大悟的葉蓁蓁握着胡田田的手,宛然淡笑道:“我今日嘲笑何子岩耍了卑鄙手段,當日的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說起來我落得如今這步田地,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

她牽着胡田田的衣袖,將對方輕輕拉近自己身畔,在胡田田耳邊低低私語了幾句。胡田田臉色漸漸變得雪白,呆了半晌方輕嘆道:“她若是為著這個緣故降位,這處罰未免太輕了些。”

葉蓁蓁咯咯輕笑,優雅地抿着婢子方才斟上來的陳皮普洱,沖胡田田認真說道:“大廈將傾,這不過是冰山一角。不但謝氏,連何子岩都自身難保。”

有倏然的火花自胡田田腦際一閃而逝,許多件事情如散碎的珠子重新穿起,想起何子岩堆疊如山的軍功,她竟然對葉蓁蓁的話有了八分相信。

葉家二房聽得這道旨意,到有些心頭竊喜。正房裏再無舊主,他們雖霸着偌大的宅園,到底是昌盛將軍的故居,說起來名不正言不順。

若昌盛將軍唯一的後人遁入宮門,他們便再也不怕旁人說自己鵲巢鳩佔。葉二夫人在燈下仔細讀着抄來的聖旨,眯縫着小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是二夫人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宮裏便來了位傳話的公公。

葉蓁蓁對二房恨之入骨,又豈肯叫他們霸佔自己的家私。她那一日上奏仁壽皇帝,昌盛將軍一脈從自己這裏便再也無後,情願捐出父親官宅舊邸,贈與日後似父親這般忠心報國之人。

葉家二房私底下的小動作,仁壽皇帝早便盡收眼底。今日既是由葉蓁蓁自己提出,仁壽皇帝自是欣然允准,他敕令葉家二房一月內搬回自己的宅子,將昌盛將軍府騰空,暫時收歸官中。

可笑葉蓁蓁的叔父與嬸母住了這些年昌盛將軍的府邸,早便習慣了鐘鳴鼎食的日子,自謂躋身於京城一品勛貴,卻只是披着件華麗的外衣。

褪去暫借旁人的光環,葉家二房連個像樣的爵位都沒有。葉蓁蓁有仁壽皇帝派出的嬤嬤撐腰,冷着臉從她嬸母手上要回葉家的賬簿,將長房與二房的財產分隔,寫得清清楚楚。

二房裏這些年幾乎全仗着昌盛將軍留下的俸祿講求排場,自家既無產業又無進項,如今要再回去逼仄簡陋的舊宅,真鬧得雞飛狗跳,沒有一個人情願。

吵吵鬧鬧之間,二房忘恩負義,從前做過的齷齪事便漸漸浮出水面。

蜚短流長自然如風飛散,二房裏從前如何苛刻葉蓁蓁、如何想拿着她的婚事做為跳板、又如何霸佔了昌盛將軍的府邸,真真假假一時讓人難辨。

葉家自己都打不完的官司,不再有昌盛將軍將他們護住,暴發戶般的嘴臉更是掩飾不住。一時之間葉家在京中名聲大墜,連着兩位姑娘被夫家以莫須有的借口退婚,登時顏面掃地。

彼時葉蓁蓁已然身入大相國寺,辟了間乾淨的禪院,將青絲一籠,果真每日青燈古佛,過起了清凈的生活。涓涓如水的日子輕流,葉蓁蓁偶爾還會記起那一年與何子岑的初遇,卻會自己悠然惋嘆一聲有緣無份。

冗長而寂靜的夜裏,她曾做過一個既長且痛的夢,醒來時凝望窗外月光如水,葉蓁蓁竟感覺那夢好似曾經親臨,大約會是自己的前生。

她夢到她的叔父與嬸母心滿意足搬入她父母曾經居住的正房,在翻修正房的地面時撬起了書桌下的地磚,瞧見了母親留給自己的手札。

她夢到自己滿臉無奈,卻又一身正紅的錦衣、全套的鳳冠霞帔嫁給了何子岩。

她夢到自己顫抖着雙手往一盒珍貴的血燕上頭灑下粉末狀的零陵香,又抖抖地將血燕盛入錦匣,冷笑漣漣命人送給太子妃陶灼華。

她還夢見遠在京師的陶灼華血染綾裙,無力倚在何子岑懷中

她甚至夢到自己被何子岩推倒在地上蹂躪,蒼白的臉頰上五個清晰的指印。

殘夢紛沓而至,亂得如絲如麻,葉蓁蓁難辨真假,卻選擇了淡然處之。

欠下的債、未盡的情,所有塵世的羈絆都是黃粱一夢。她安靜地跪在佛龕前,聽着寺間遙遙傳來的晨鐘暮鼓,心上是從未有過的虛空。

何子岩自謂此次回京仗着昌盛將軍留下的人脈,能得到來自兵部尚書胡大人的支持,卻不承想與葉蓁蓁以這樣的結果劇終。

對於京中漫天的流言,何子岩只能選擇不聞不問。他見不到謝妃,從仁壽皇帝口中也未聽到任何有用的東西。便是打着趙將軍與錢將軍等人的旗號,想要與胡大人多多切磋,也被胡大人以回京伊始公務繁忙為由推脫。

胡大人此次肯這樣表明態度,自然事有出因。當日胡田田回府曾將何子岩如何算計葉蓁蓁說得清清楚楚,坦言對方是奸詐之人。胡夫人雖對女兒嚴加叱責,不許她給自家與杜府里添麻煩,心間卻早有計較。

一場奪嫡之爭,若何子岩真有資本憑着軍功勝出,便不須這些齷齪伎倆。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對自己沒有信心,只能不擇手段增加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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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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