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最後一個凌空而起的收勢結束,沈明錦忙不迭地離開前台,讓台下眾人都來不及反應,等回過神來,頓時人聲鼎沸,嚷着要木槿姑娘露真容。

青鸞放下琵琶,走到台中央,巧笑倩兮地道:「這還不容易?大夥兒趕緊投紅花,要是木槿姑娘得了頭名,自是要和大夥兒見一見,以表謝意的。」

一朵小紅花一兩銀子,小紅花是沈明錦提出來的,那些人既有錢來找樂子,想必不會在乎多丟這麽一兩,可這區區的一兩,卻是青玉樓眾人一餐的飯錢!

想到自己弄出的賺錢法子,沈明錦有些自嘲,如果爹爹不含冤而亡,她就是要坐堂招婿的獨生女,是要獨攬布坊生意的,這般能算計,想必定能帶着爹爹、祖母過上優渥的日子!

讓小丫鬟綠蟻打了一盆熱水進來,沈明錦自己對着鏡子開始卸妝,她知道花魁不會是她,因為鸞姨已經交代好了,將她的票都給了白蘅,所以她不用出場。

將妝卸後,明錦轉到屏風後頭將舞衣脫下,換上家常的紫衣襦裙。剛系好腰帶,就聽見屏風外頭窸窸窣窣的,想來是綠蟻又進來了,她喊道:「綠蟻,我這邊沒事了,你去前頭幫忙吧。」

過了半晌都沒有聽到聲音,沈明錦心裏咯噔一下,今日人多,難不成是誰偷潛了進來?

「綠蟻?」沈明錦一邊喊着,一邊從發上拔下一枚珠釵,握在了手中。

這時,忽聽門外傳來綠蟻的叩門聲,「槿姑娘,樓下鬧起來了,有人出兩千兩要、要給你贖身!」

「哦,綠蟻,你先進來幫我綰下頭髮。」沈明錦現在無心理會樓下,她在意的是,到底是誰進到屋裏?

沈明錦聽到綠蟻推門的聲音,「槿姑娘,今兒個要綰什麽髮髻?」

她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見屋裏除了綠蟻並沒有別人,心裏鬆了一口氣,揉揉耳朵,笑道:「我今天手有些麻,麻煩綠蟻幫我綰個蟬髻就好。」

沈明錦坐到妝枱前,百無聊賴地看着剛剛卸下來的釵環和鐲子,也不知道今兒個能賣出多少朵小紅花?

「槿姑娘,你看看,可還滿意?」綠蟻不一會兒就綰好了發,將銅鏡遞給沈明錦。

沈明錦照了一下,見鏡中的自己好似又小了一兩歲,笑道:「還是綠蟻明白我的心意。」可待她看到銅鏡中房樑上伏着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猛地將鏡子一蓋,對着房梁喊道:「趙益之,你給我下來!」

「啊?」

綠蟻抬頭往房樑上看去,只見腳着一雙烏皮六合靴,身穿灰色圓領袍衫內搭黑色寬褲的的趙益之輕巧地從房樑上跳下來,身立在她們身後。

綠蟻不禁捂住了嘴,吶吶地問道:「趙公子,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趙益之手握成拳,抵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強自鎮定地道:「就在你給槿姑娘梳頭的時候。」

「趙公子你好厲害,我一點都沒聽見,不過……」綠蟻瞬間換了臉色,厲聲道:「若有下次,綠蟻是要報告鸞姨的,這可是槿姑娘的閨房,怎麽可以隨意進出!」

趙益之一張青澀的臉越發駝紅,見沈明錦紅着臉站在一旁,並不理他,啞着聲道:「錦兒,我就是想嚇嚇你。」又想起一事來,忙道:「今天、今天是你家槿姑娘生辰,我是準備給她一個驚喜的!」說著,有些猶豫地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來,遞給沈明錦,「這是我親自給你刻的印章,玉石是跟着師傅從高山上找到的。」

沈明錦接過荷包,看着趙益之尷尬地立在她面前,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想着他自幼性格靦腆,跟着他那整日玄乎邪乎的師傅,估摸着也不太懂這些男女大防。

趙益之和她年紀相仿,聽鸞姨說,他因八字和生母衝突,自幼被家裏送給神卦無道子當徒弟也有十年了,可一直未聽聞那邊有人來接他。

據說無道子纏磨了鴻姨好些年,她一來青玉樓便認識了這個整日沉默無聲地跟在無道子身後的小徒弟,算來也有八年了。

「益之,前頭挺熱鬧的,你跟我們去看看吧。」沈明錦說完,狀似無意地瞥了下綉着木槿花開的屏風,白色的底紗有些微透,這般看過去,隱隱能看見落在地上的舞衣。

趙益之點頭,又恢復了平日裏默然無聲的模樣,沈明錦眼眸微暗,轉身率先走了出去,卻不知跟在她們身後的趙益之唇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

到了二樓中間,見下頭大廳里還站着許多人,卻極為安靜,只聽青鸞笑道——?「這位爺真是好大的手筆,只是今兒個是青玉樓眾位姑娘初次登台,贖身的事不妨明日再談。」

沈明錦探着身子往樓下看去,便見人群前頭站着一個穿着一身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身上的料子是寧安縣不曾見過的。會注意到他,倒不僅僅是因為衣裳料子,而是那一身冷冽的肅殺之氣,與青玉樓來來往往的人迥然不同。

寧安縣是江陵的一個小縣城,江陵盛產絲緞,衣裳料子是別的地方不能比的,既是連見也不曾見過,那必是來自北方了。

想來就是他願意出兩千兩銀子給人贖身的,只可惜,兩千兩銀子還不夠給眾位姊妹贖身,不然為了這筆銀子,倒真的可以考慮讓鸞姨帶她到官府,給她弄個賣身契。

青鸞見這人不為所動,仍淡漠地站在台下,便對提着小紅花籃子的丫鬟使了一個眼色。

下頭梳着蟬髻的綠水便機靈地提着籃子走到那人跟前,「爺,這是槿姑娘的小紅花,您要不要也投幾朵?」

錦衣男子並不接話,一個躍起,跳到青鸞站着的高台上,驚得眾人往後退了幾步。

那男子直視着青鸞,寒聲道:「那個跳凌波舞的姑娘,我要帶走!」

青鸞眼眸微閃,笑意盈盈,往前走了幾步,道:「這位客官既是堅持,妾身也不好多加推辭,就讓人將木槿的身契拿過來!」

明錦覺察到身後的趙益之忽地發出寒氣,一回頭見他瞪着眼,握緊了拳頭,忙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她根本沒有賣身,哪來的身契?這不過是鸞姨的緩兵之計罷了。

果然,下頭往前走着的青鸞忽地往台下跳去,大聲喊道:「逮住他。」話音方落,就見人潮中忽地涌過來一批護衛。

青玉樓能在寧安縣安然這麽多年,自是有自己的一套護衛班子。

錦衣男子眼皮不動地抽出手中的劍,在青玉樓一片溫暖的燭光下,出鞘的劍身卻流淌出些許寒意。

站在周邊的人早已顧不得圍觀,紛紛退到了門外,有捨不得走的,就繼續踮着腳看。

「這幾個人恐怕不是他的對手,錦兒,你先回房。」趙益之叮囑道,他是知道沈明錦身分的,可他話才說完,忽見樓下的錦衣男子猛地看向沈明錦這邊。

綠蟻驚恐地道:「他、他發現姑娘了!」

趙益之將兩人往迴廊上一推,抽出腰間的軟劍,從二樓上飛躍下來。

沈明錦被剛才那一眼看得驚慌,擔憂地看了一眼趙益之,見他猶自瞪着她,又怕她在,趙益之會分心,狠狠跺一腳,皺着眉進了裏面一間屋子。

綠蟻寬慰道:「槿姑娘,趙公子拳腳功夫一向很好,定會沒事的。」

趙益之自幼跟着無道子習武,根底是有的,可他畢竟只是十七歲的兒郎,骨骼、力氣和眼前的中年男子相比還是十分懸殊。

今天鴻姨也上台了,卻沒見無道子過來,想必又關在小屋子裏煉丹藥。

沈明錦招來綠蟻,吩咐道:「你去平原巷子最裏面的一間院子,就在門口喊,有人來搶鴻姨。」那老頭一煉丹就雷打不動,可鴻姨他還是要管的!

綠蟻應下,從青玉樓到平原巷子,來回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另一邊,在青鸞的驚呼聲中,趙益之從高台上掉落下來,另一頭的青鴻飛快地奔了過來,見趙益之捂着胸口,面有痛色,急道:「益之,你莫逞強。」

錦衣男子一步步地逼過來,青鴻起身站在趙益之身前,素來冷艷的臉上更多了幾分寒氣,「你不用枉費心機,我們青玉樓不會將木槿交給你,你如果要在青玉樓下殺手,也要看看你能不能走出寧安!」

「鴻姨,你不用管我……」趙益之捂着胸口痛苦地喊道。

樓上的沈明錦聽見下面這一番響動,擔心趙益之,拉開了門,走到二樓欄杆旁,對着底下眾人道:「既是來給木槿姑娘贖身的,就該知道木槿姑娘的身契一早便不在青玉樓。」

錦衣男子寒如冰窟的眼看向沈明錦,只一眼,就冷得彷佛要將人凍起來一般,「你會凌波舞。」雖是問句,口氣卻是篤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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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認夫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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