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是他們不懂
他這一番話不無道理,但在此種情景下,倒是有一種暗中期待着看他摔下來看好戲的意味。
牧塵勾了勾唇角,眼底卻毫無笑意,他從地上拔起佩刀,插回刀鞘,漫不經心道:“不勞將軍費心,將軍還是做好自己的事為好,何必把眼珠子都放在別人身上,再怎麼看別人,自己也開不出花來。”
這回對面的男人不再說話,不屑的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甩着胳膊轉身就走。
男人走後,牧塵不由得鬆了口氣,萬一這將軍真的要和他動起刀子來,兩個人難免都要受罰,但若不這樣,他如此年輕,又升的飛快,恐怕難以服眾。
金翼自然知道了這件事,默默看了稟報的副將片刻,突然開口,低聲笑道:“誰說這場仗閉着眼都能打贏的,我就是想搓搓這小子的銳氣,讓他明白旁敲側擊沒有用,想要立功,就不要把任何人的幫助計算在內。”
“異族聯合起來大概有兩萬人馬,五皇子打算派多少人前去征伐?”
金翼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個淡淡的微笑,說道:“一萬足矣。”
副將直視着金翼,語氣微微訝異:“豈不是要以一敵二?”
金翼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不錯,我倒要看看這小子到底懂不懂兵法。”
副將的眼中閃過一絲為難,“這小子第一次擔任主將,擔子也太重了,萬一輸了,邊關那些異族豈不是更囂張了,我們大金可是從來沒輸過一場仗,我覺得不行。”
金翼笑了,“那就再加五千,不能再多了。”
副將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想再說,被金翼抬手止住了。
他暗自嘀咕道:五皇子心裏到底想的什麼,怎麼一會一萬一會五千的,連人馬都不確定,要是什麼作戰計劃都沒有,這仗還怎麼打。
難道他另有安排不成?
牧塵再被叫到軍部開軍事會議,會議結束之後,金翼彎着眼,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道:“金人尚武,四哥又最看中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要是真的有能耐就多在戰場上砍幾個人,多賺軍功,實在是有多餘的力氣,不如留着參加勇士比賽,第一勇士的名號不比在私底下叫囂要響得多了。”
很顯然,牧塵和一位老將私下有恩怨,差點動刀子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金翼的耳朵里。
牧塵抿了抿唇,衝著金翼行了一禮,道:“五皇子,昨日是屬下魯莽了,以後不會再犯了。”
金翼沒說話,按了按牧塵的肩膀,此事就此化了,不再提起。
而牧塵回去之後卻犯了難,因為五皇子只給了一萬五千人馬,再明知道敵人有兩萬人馬,甚至更多的情況下。
他翻了翻桌上放着的《孫子兵法》,心裏還是想不出個頭緒來。
最後,他也只能無奈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吧,反正身後還有強大的金國大軍,怕什麼。”
就算撤退,敵軍也不敢追,因為怕身後強大的金軍隨時增援。
牧塵撐着下巴,所以也要有章法的撤退,肯定不能讓敵軍追上,但也不能完全甩掉他們,還得讓他們覺得能殺了自己,拋下誘餌誘敵深入,讓他們有來無回。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五皇子明明手握強大的金國鐵騎,為何不給他和敵人一樣的兵馬正面交鋒呢,卻要少五千人馬,用這樣的方法來考驗自己的實力嗎?還是因為太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給了他這樣一個大任。
.......
守靈期滿,這位參與了幾次朝野更替,一次又一次的改寫了陳國命運的太后被送入衛陵,與先她而去幾十年的夫君合葬,而劉太后的墓放得很遠,連她傾盡心血養育的兒子齊王殿下的墓,此時空空如也都無人知曉。
一路哀樂,一路紙錢,一路熱淚,一路感慨。
前公主景陽從皇城的泊如寺回宮守孝,而昭陽早已是平民,並無伴靈的資格,她出宮時,刻意將皇上給她的令牌放下,不想和皇室再有一絲一毫的關聯。
高位之上的是她的哥哥,她也叫了邵太后十幾年的母后,於情分上不回來拜祭一下恐遭人恥笑,宮裏也派人去請過她,據說昭陽聽說后表情很平靜,淡淡的“哦”了一聲再無他言。
送信的太監問了句:“您不回去嗎?”
她只淡漠地回了兩個字:“不回。”
太監無奈離去,暗道:或許皇家的子孫身上流的血,都是冷漠的吧。
殊不知,她只是把所有的熱血和柔情都給了一個人。
王之遙摸了摸她的頭髮,攬她入懷,溫言道:“沒事,還有我在,我知道昭陽不是無情的姑娘,是他們不懂。”
是啊,陳國女子喪夫之後不得再嫁,而暗衛的命是皇家的,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哪有隨意脫離的道理。
如果回去了,該如何解釋這一切,解釋前公主昭陽再嫁,解釋她再嫁的那個人,是暗衛中的恥辱。
“他們不懂不要緊,有你一個人懂我就夠了。”昭陽眼眶紅紅,聲音沙啞。
王之遙沙啞地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額頭,有你一個人就夠了。
而此時的昭陽一襲白衣,站在離主道不遠的一處土坡上,看着漫天紛飛的紙錢,清楚地聽着哀婉的音樂,她死死的咬住蒼白的嘴唇,卻沒有阻止眼淚落下。
當初那麼討厭那麼反感的一個人,怎麼死了后還有點捨不得呢?
她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啊,邵家這棵樹終於從根倒了,終於還陳國一個安寧,什麼邵世芳自刎,邵國公毒發身亡,好像都是昨天發生的事。
就算邵世芳和邵國公都已經死了,她早就沒有感覺了,對邵太后這個並非真正生母的女人,也應當是無喜無悲才對啊,怎麼淚偏偏止不住了。
出殯日後,大家都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不少人明顯瘦了一圈,甚至有人看起來蒼老了十歲。
景陽不顧宮裏妃嬪休養幾日再走的挽留,當日回到泊如寺,當手握佛珠的她站在寺廟最高的一階台階上,看着寺中前來燒香祈願的信男信女,看着寺外通往城門的道路上揚起一陣快馬飛蹄,馬背上的男女白衣紛飛,只留給她一個轉而消失的背影,景陽拈了一顆佛珠,喃喃道:“是昭陽啊.....你終究還是來了......”
而馬背上的昭陽墨發翻湧,她迷茫地回過頭,注視着安安靜靜佇立在皇城郊外的泊如寺,輕聲道:“景陽姐姐就在這裏吧。”
王之遙聽到了她的聲音,緩緩勒停了馬,問道:“你要進去見一見她嗎?”
昭陽咬了咬唇,表情有些糾結。
王之遙調轉馬頭,昭陽卻搖了搖頭,“算了,我們走吧。”
人有的時候真是奇怪,明明很想見一見多年未見的那個人,想知道她最近過的好不好,長成了什麼樣子,卻又有些害怕見到他,怕見到她之後不知說什麼好,匆匆離去,怕自己身邊有人相伴,便覺得孤苦伶仃的景陽姐姐可憐。
其實大可不必在意,有良人相伴是一種生活,百年孤獨也是一種選擇。
景陽含笑注視着天邊大片大片的夕陽,心裏無不感慨,其實我以前也很喜歡偷偷溜出宮去,騎着烈馬喝着烈酒,幻想自己是豪情萬丈的女俠,去江南去大漠,看山看海看雲朵,你儘管去吧,過你想要的生活。
而林帥經歷了一個月的煎熬,回來時滿臉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和頰邊的頭髮都連接到了一起,看起來甚是駭人。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澡也不是睡覺,而是去看看他心愛的小孫子。
楚若珺已經出了月子,但是照顧孩子的仍然是林長天,小十月本來在林長天的懷裏被逗得咯咯直笑,看到了林帥時咧着嘴嚎啕大哭,弄的林帥還被王碧瑤訓了一頓,看把孩子嚇得。
林帥撇了撇嘴,無奈地嘆了口氣,愛憐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小十月身上,捨不得挪開。
直到他被王碧瑤拽了出去。
守孝的一個月裏過的安靜無比,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事件,就連最近猖狂的要死的來路不明的組織也停止了活動,沒有干過一件燒殺搶掠的事,讓人頗感意外的同時,也少了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消息靈通的大人物從來不會缺少話題,林帥昏睡了一天之後,次日早膳的時候,一邊陪同家人用早膳一邊聽手下稟報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情,鎮遠將軍和黑風山的頭領交了幾次手,目前還沒有見到對方的真面目,也無法判斷對方師出何門。
金國最近有一位年輕將領名聲大噪,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年輕人率兵鎮壓金國邊關躁動的異族,作戰風格快准狠,已經接連贏了幾場小勝仗。
林帥問道:“叫什麼?”
“牧塵。”
所有人在意的同時又不甚在意,以為這不過是金國又出現的一個年輕將領,日後說不定會名聲赫赫,他們不過是為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而一直注意金國的消息,為了以後的戰事做足了準備。
可惜他們所有人都小看了這個年輕人,日後這個年輕人的名號,當真是響徹到了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