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篇 第26章 高處不勝寒
華音殿中,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宮女太監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出。
座上的荀箴看了看坐在一旁優哉游哉的喝茶的齊恆和他旁邊臉色鐵青的齊商,再轉過視線看了看跪在大殿中間瑟瑟發抖,整個人幾乎要鑽進地里的宋煜,心中愈發煩躁。
終於荀箴微微斂眉,對齊恆開口道:“今日讓恆弟看笑話了,不若朕派人帶二位到處走走,朕處理完這些瑣事再親自作陪。”
這明顯的送客之意,齊恆不會聽不出,但仍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笑道:“無妨,荀兄要處理些家事朕自然不會幹預。只不過方才那位姑娘,乃是阿商的舊識,如今出了這檔子事,自然也想旁聽一二,才能放心。”說著,還似模似樣的沖荀箴拱了拱手。
話音落,荀箴心頭一驚。
這葉無歡不是一介庶人嗎,怎的會與大梁的世子成為舊識?但看方才那齊世子不顧一切的去救那葉無歡的架勢,倒不像是假的。
沒來由的,荀箴覺得葉無歡此女怕是沒他們想的那樣簡單。
而旁邊的齊商卻是不為所動,沒有半分被拆穿的驚詫。因為他知道,皇上知道弦歌的真實身份是遲早的事情,而且他敢肯定的是,在他和弦歌徹夜長談之前他便知道了。
至於是如何知道的,他卻無從得知。
在這深宮內院出了這檔子臟事,犯事的還是本朝重臣之子,好死不死被大梁皇帝和世子撞見便罷了,怎的那宋煜調戲的竟還是大梁世子的故人,荀箴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宋煜,正欲開口,便聽內侍通報說宋尚書宋敬求見。
在來的路上已經有人將大致經過與宋敬說了一遍,他自知自己兒子此番是闖了禍無可辯駁,所以一進殿便跪地深深的伏拜在地上,老淚縱橫:“犬子闖下滔天大禍罪無可恕,都怪他娘去得早,老臣可憐他自小便沒了母親便格外縱容,如今才讓他養成這般頑劣的性子,是老臣教子無方,求皇上責罰。”
“頑劣?宋敬,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現在竟然敢在皇宮內院欲行不軌之事,連朕也不放在眼裏了,宋煜,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荀箴一掌拍在旁邊上好的楠木桌上,由於力道太大,茶杯應聲落地,碎成幾瓣。
宋敬嚇得慌忙磕頭:“老臣該死,請皇上恕罪。”
“求皇上開恩!”宋煜也自知活罪難逃,乾脆心一橫,顫抖着聲音道,“求皇上明察,此事乃是太后示意,否則即便借草民十個膽子也不敢對葉姑娘……求皇上明鑒。”
“放肆,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來人吶,把這個滿口胡言亂語的東西給朕拖下去!”荀箴怒道,隨即有禁衛軍上前將宋煜押着拖出了大殿。
“皇上,草民句句屬實求皇上明察!此事的的確確是太后指使的啊皇上……”宋煜的哀嚎聲越來越遠,荀箴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自己兒子被拖了下去,宋敬老淚橫流,慌忙要求情,但卻被荀箴打斷:“愛卿不必多言,此事朕自有追究。”說罷,拂袖而去。
齊恆饒有興味的看着這君臣二人唱對台戲,見荀箴離開,也有些意興闌珊的打了個呵欠起身離開。沒走兩步,回頭卻見齊商盯着內殿發獃,便笑道:“阿商,看戲也看夠了,莫不是還想留下來用膳?”
齊商垂了眼眸,慢條斯理的跟了上去。
走出華音殿很久,齊商一直沒說話。
“阿商可有什麼話想與朕說的?”齊恆負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盯着齊商。
“想說的,皇上不都知道?”齊商挑眉,坦誠的與齊恆對視。
“你倒是聰明了很多。”
“不及皇上。”
“怎麼,還在與朕置氣?”
“不敢。”齊商抱胸靠在廊柱上,一副痞子樣。
“雖然你未曾入仕,但想必朝廷局勢也是一清二楚的,你可知,朕為何要着急讓你與穆子歸成親?”
“皇上深謀遠慮,怎能是我一介草民能忖度的?您太抬舉我了。”齊商隨手將旁邊的一朵紫薇摘下來,隨意的把玩着,隨後很惡趣味的一片片數起花瓣來。
齊商的態度早便在齊恆的預料之中,倒也並不與他計較,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淡淡的開口道:“如今朝中政局不穩,朕新登大位,各方勢力都在虎視眈眈,唯獨皇叔處處保朕,這些朕如何不知。這些年來,皇叔為了齊家的江山鞠躬盡瘁,朕看在眼裏。可現在朝廷多方勢力相互制衡,唯獨皇叔獨善其身,要知道為朝為官之道並不是作壁上觀便能全身而退的,這些日子朕的案頭上上書參皇叔的摺子看都看不過來,即便朕一心維護又有何用?朕只怕到時候群臣聯手逼朕拿主意,到時候你說朕該怎麼辦?朕這麼說,你不會不懂。”
齊商手上扯花瓣的動作微滯,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您是皇上,他們又敢把你怎麼樣?”
“高處不勝寒,這其中的苦衷不足為外人道。”
“那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我與那穆子歸成親?難道他們不怕恭親王府與穆家聯手?”說到這裏,齊商突然愣了一下,那早已殘缺不全的紫薇花在他手中被一下子捏得稀爛。
“現在明白了?你娶了穆子歸,對各方勢力都將會是極大的打擊,而他們因為忌憚穆家,所以也不會再敢動恭親王府。”
齊商咬牙:“那你就不怕穆家更加肆無忌憚?”
“對於皇叔對於你,朕還是有信心的。”齊恆笑道,那樣傲睨一切的笑容,讓齊商有片刻的怔忪。
其實這些道理齊商又怎會不知,若是放在以前,他說不定還可以平心靜氣的接受了,可如今……
有那麼一刻,齊商竟有些痛恨自己這個恭親王府世子的身份。
見齊商眉頭緊蹙,齊恆眼眸微垂,說道:“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想必你清楚的很。再者,你以為便是你不用娶了穆子歸,你便能和她在一起了?”
話音落,齊商卻是怒了,將手心裏早已捏得面目全非的殘蕊狠狠摔在地上,道:“不管顧羨之多麼罪大惡極,可她總歸是無辜的,而且當年若非因為你,她不會落到這番田地!”
“放肆!”齊恆淺褐色的眸中似乎涌動着暗流,向來不喜形於色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破綻。
齊商自知失言,臉色也不大好,想說什麼,可是卻怎樣都說不出口,最後乾脆扭頭就走。
齊恆就這麼看着齊商拂袖而去,漂亮的眼眸漸漸失去焦點,薄唇緊抿,直到掌心傳來一絲疼痛,這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痕迹,還冒着細碎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