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我們永遠記住
男人的眼神霎時有了變化,震驚過後,取而代之的是炙熱,滾燙,以及滿滿的驚喜。
三十二年來,極少像現在這個時刻,因為這句“你的孩子”而心潮起伏。
周圍人聲鼎沸,後頭有車子的鳴笛聲,程北堯慢慢呼吸着,又忽而覺得耳邊萬籟俱寂。
唯獨看着身邊女人的眼神依然熾熱。
他緩緩的,緩緩的勾起嘴角,心頭髮軟,張開手臂:“來抱抱。”
許知非臉上一紅,敞篷車高調,吸引了周邊人的注意,她沒動:“人多。”
程北堯暗自深吸一口氣,這些年來的所有不圓滿都得到了救贖。
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得知她懷孕。
因為先前那兩個孩子,他缺憾的太多,而今好似一切有了彌補。
許知非其實沒想到程北堯會這樣喜形於色的高興,輕輕道:“不去醫院了,去接溪溪吧。”
他點頭,旋即又否決:“不,先送你回家,我待會再出來一趟。”
許知非有些失笑了,“我沒事的,只是三個月。”
程北堯兀自給車子掉頭,說到這才反應過來,前段時間知道懷孕,為什麼現在等到現在才坦誠。
如果他不採取措施,她要瞞到什麼時候。
穩住了,沒有問,將她送進澄園后給了她一個擁抱,“我很快回來,你乖乖等我,什麼都不要做。”
來不及說話,他已經轉身又出去了。
半個小時左右,程北堯將溪溪帶了回來,小丫頭一進門就開始喊:“媽媽!”
如果說最開始溪溪喊她媽媽生澀的話,那麼現在已經是越來越熟稔。
許知非剛好切好蘋果,遞給她一塊,她趕緊衝進盥洗室洗手,又出來接過,一口一大塊,然後伸手要摸她的肚子,“爸爸說你有小寶寶了!”
許知非笑起來,拉着她的手摸向自己微凸的肚子,“對呀。”
現在覺得,似乎說出來也不是壞事。
溪溪瞬間趴在她懷裏,甜糯糯的,“寶寶在肚子裏長大,肚子也會變大嗎?”
程北堯放下車鑰匙走過來,“會。”
兩位大人都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那,辛苦媽媽了哦。”
許知非一僵,旋即有股熱流從心裏淌過,喉頭微哽,“謝謝溪溪。”
與男人目光對視,兩人眼中都有瀰漫開的溫情。
“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關掉燈光,程北堯從背後抱緊許知非,室溫微涼,兩人相擁摩擦出一些燥熱。
“對不起。”
程北堯說:“朵朵,很多事情,我願意跟你一起承擔,所以有時候,你能跟我分享你心裏的事情嗎?”
“這句話還給你。”她動了動,在措辭。“我在報復你啊,你沒感覺到嗎?”
他微愕。
“你為了保護我而把我送入監獄的時候,不是也沒想過我的想法嗎?那時候你以為是為了我好,可之後的一系列事情足以讓我劍走偏鋒對你恨之入骨。”
語氣輕慢,如溪水緩緩流淌。
“頂着為了對方好的念頭去做一些自損的事情,那些只是你以為的好而已,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你當時告訴我,我一定會,非常,非常理解你。可是你沒有,你以為的好,是加倍的傷害。”
“我們不談感情,僅僅是為了兩個孩子,你也該知道這是多大的遺憾和痛苦。你知道我的感受嗎,我現在還是對溪溪滿懷愧疚。”
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平平靜靜的與他聊關於從前的一些心裏感受。
開誠佈公,將痛苦放在日光下灼燒。
月光穿過落地窗,照在他們相擁的身體上。
男人不發一語,他有愧疚。
嗓音微啞:“能不能,跟我說一下慕北的事情。”
掌心蓋住了她的唇,“告訴我你們的相處。”
薄涼的唇微顫。她努力的平復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從緘藏的記憶深處,找出那些開心的,有趣的事情,抖落掉灰塵,一點點講給他聽。
那些過去又鮮活了起來。
在許知非的講述中,閉上眼睛,仿若穿越時光,與那個沒有機會見面的孩子,相遇了。
——你是誰?
——我是你的父親。
凌晨三點,許知非不再說話,她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男人的顫抖,沒有動,程北堯埋入自己的發間,他好像……哭了。
世間靜謐無聲,不知過了多久,許知非猛的轉身,正面擁抱他。
“之後,我在一個很破舊的紋身店,在手臂紋上了這個荊棘刺青,哥哥,很疼,但沒有我的心疼,皮膚冒出血珠,我當時居然覺得痛快。”
“那麼一段過去,就像這個刺青不會隨時間褪去一樣,我永遠也不會遺忘。”
冰涼的吻落在他的眼睛,親走咸澀,“我們永遠記住他。”
*
自從知曉許知非懷孕,程北堯在生活的各方各面上,無所不用其極的小心。
有那麼一瞬間,許知非覺得自己可以和保護動物媲美。
每天起得最早的人是他,除了親手做早餐以外,還會準備她去公司的便當,她的進食成了問題,程北堯就費盡心思的給她做。
來去必定有人接送,每天按着時間給她打電話,囑咐情況。
“工作的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平心靜氣。”
許知非似笑非笑:“只是三個月。”
“我不放心。”
“那我也叮囑你一下,你的傷也還沒有好全。”想說一些話讓他小心,又發覺似乎沒什麼好說的,有些詞窮。
程北堯答應得快。
隔了兩天,程北堯突然將她未來幾天的行程和吃食都安排好了,表情晦暗不明,“我要離開X市兩天。”
許知非當下有不好的預感,“怎麼了?你別……”
程北堯笑笑:“不要想太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唐家那邊臨時有事。”
她鬆了口氣。
男人蹲下來,對溪溪叮囑:“爸爸不在的時候,不要讓媽媽生氣,也不要不聽話。”
溪溪比了個ok:“保證完成任務!”
“我走了。”親吻落在她的臉頰。
程北堯剛走沒多久,就有一位自稱是他請來的阿姨上門,“許小姐,先生不放心你,讓我來照顧你這兩天的飲食起居。”
……她就知道。
這兩天過得風平浪靜,許知非在慕北,悄無聲息的見了幾位律師,將徐哲凡召回了原來的崗位,也抽空和許父許母一起吃了頓飯,很多事情一筆帶過,不想他們擔心。
知善去和同學畢業旅行了,隔着遙遠和她視頻。
她做一切事情都小心謹慎,全因肚子裏的新生命的到來。
她被治癒了。
察覺到不妥是在幾次聯繫程北堯未果之後,王澤給她打來電話,支支吾吾:“許小姐,雖然我知道這事跟你說,是我作為下屬的逾距,但從人情方面,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當下想到那個男人的安危:“你們程先生怎麼了嗎?”
“程先生乘坐私人飛機到S市,將慕北帶回來了。”
……
三炷香,上在墳前,高大的男人冷凝着臉,眸子裏全是痛色。
他掘墳而出,將那個孩子的骨灰盒抱在懷裏,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爾後,再次回到X市。
現在已經在程家的墓園。
他親自動手,阻止任何人的靠近,王澤切換視頻通話,頁面上顯然隔了很遠,許知非親眼見到身着黑色襯衫的人獨自一人在上面,單膝下跪,在墓碑上刻字。
上面刻的是什麼呢?
許知非不得而知,她心裏早已心潮澎湃,像有海浪翻湧上來,每一層都打到致命點,泛濫成災。
他親手將慕北從那個荒蕪凄冷的地方帶回來,光明正大的讓他的孩子回到程家。
——這是他程北堯的兒子。
她強忍哽咽,卻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