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成邦任河東總督以來,受制手下官員,求天不應告地無門,無奈之下,只能派其義女上京求助。他這義女本是戲子出身,機緣巧合之下被胡總督夫妻兩人憐憫其悲苦身世,收為義女,此番上京,人生地不熟,這義女只能登台賣唱,以求能得到哪位達官貴人的襄助。
這位達官貴人也就是安郡王了。
恰巧的是安郡王又剛好受命前去河南賑災,更恰巧的是在河南遇上那義女的弟弟——?河東總督的幼子胡君寶。安郡王從胡君寶口中得知胡總督並不是畏罪自殺,胡家人也不是被暴民闖宅慘死,而是被手下官員聯手暗害並誣陷,讓他成了替罪羊的險惡用心。
安郡王雖紈褲不堪,但他本人也有盡忠報國之心,遂親自前去河督署找到胡總督遺留之物,以求幫朝廷剷除貪官污吏,哪裏想到那河督署陳朱田三名官員膽大包天,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竟下手暗害皇室宗親且身為巡撫的安郡王,安郡王僥倖逃脫,才會一怒之下斬殺了陳朱田三名官員。
什麽,你說你不信這麽多巧合?
那你有證據嗎?
安郡王有證據,胡總督之子如今就在安郡王身邊。
反正甭管別人故事怎麽編,胡成邦被人暗害是真,河道官員貪墨河款也是真,且當下也沒人去懷疑這故事是不是真的,俱被祁煊摺子裏的內容給驚呆了。
誰也沒想到安郡王會捅出這麽大個窟窿,一時間有所牽連的官員人人自危,棄卒保車,安排後手,可別真把自己牽扯進去,屆時一世英名盡毀。
首先得把安郡王給弄回京來,擱這麽個攪屎棍子在那裏,誰知道他還能捅出什麽來。
於是紛紛有官員請奏讓安郡王回京,反正賑災事宜也進入正軌,如今最重要的是河官貪墨並暗害前河東總督一案,安郡王做為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人證物證都在他手裏,他怎麽能不回京呢?
與此同時,本應身處在河南的祁煊,卻已坐上了回京的船。
「朝廷那邊沒下詔,你就這麽回京了,沒問題嗎?」秦明月問道。
正值初冬,天已經開始冷了,尤其越往北走,天氣越是寒冷。
秦明月已經穿上了夾襖,鵝黃色綉折枝梅滾銀邊對襟小夾襖,下面是一條月白綾子棉裙,襯着白凈的小臉越發顯得嬌美素雅。
她的對面坐着祁煊,祁煊一身石青色綉銀紋棉袍,腰系黑玉帶,整個人看起來英偉不凡,又顯得十分尊貴。
他正端着茶喝,聽到這話,放下手中的茶盞,道:「你信不信,召爺回京的詔書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京了。」
秦明月有些不信。
祁煊嗤地笑了一聲,「爺太了解那些人的心思了,還有聖上,聖上是扛不住那些人的群而攻之。聖上這人啊,既想辦事,又想要名聲,殊不知對付這些不要臉的人,就只能比他們更不要臉。聖上忌憚在史書上留下毀譽,便只能擺出一副仁厚禮賢,從諫如流的樣子,一張嘴對數百張嘴,他哪裏是那群人的對手。」
這樣的話可以稱為大不敬了,也是祁煊如今在秦明月面前說話越來越隨意,一點都不忌諱讓她聽見了什麽。
秦明月有些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道:「即使你心裏這麽想,這話也不能說出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活到這把歲數的。
剩下的那句話她沒有講出來,不過祁煊是誰,自然從她的神色中看出這意思了。
他懶懶一笑,「怕什麽,這話爺又不當外人說,爺可沒有你想像中那麽蠢。」
這倒是事實,越了解祁煊,秦明月越是覺得他平時就是扮豬吃老虎,裝得一副放蕩不羈、粗魯跋扈的模樣,實則他做什麽事都是走一步想十步。
這次查處河南兩道的河官,並順道解決了幫胡成邦洗清冤屈之事,其種種手段,料敵制勝,秦明月都看在眼底,除了瞠目結舌,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想到這裏,自然又想到這廝給自己編的身分,不禁又是無奈又是想笑地道:「你也真是,編出了那樣一個幌子,這幌子能騙過誰啊,你把人家都當傻子了。」
這人家,指的自然是京中的那些人。
「傻子就傻子,反正嘴長在爺身上,爺願意怎麽說就怎麽說,他們愛信不信,不信有本事來打爺的臉。不給你編出個來歷來,爺想娶你的事恐怕還得大費周折。」
也是祁煊心裏很急,打從和秦明月挑明了關係,他就日思夜想地想把她娶回去,這麽好的機會不利用,除非他是傻了,且早在他答應幫胡成邦洗清冤屈之時,他就想到了這茬,只是這事他肯定不會和秦明月明說的。
秦明月還在心裏啐他說話太直白,這邊祁煊見她不說話,不滿了。
「怎麽?你不想嫁給爺?」
秦明月忙回過神,同時也紅了臉,囁嚅道:「哪有。」
「沒有就行。」他笑着,隔着一張小几伸出胳膊將她摟了過來,二話不說就親了上去。
打從上次開了葷,這廝最近就愛上了這一出,有事沒事只要旁邊沒人就覥着臉摟着人家大姑娘親,秦明月一個姑娘家,推不開,打不贏,只能任他為之。
吻得氣息不穩,他抵着她額頭,喘着粗氣道:「爺現在就想把你娶回去辦了。」
秦明月紅着臉,同樣也有些喘地呸他,「你說什麽呢!」
「怎麽?你不想讓爺辦?」這廝又尥蹶子了。
秦明月不想理他,將他推開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寶兒。」
又走了差不多五日的時間,祁煊一行人就回到了京城裏,而各方私下派人半路攔截,或是想毀滅證據,或是想殺人滅口,全部落了個空。
等祁煊到了宮門口,他們才發現這一事實,除了暗罵這安郡王是個滑不溜手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總不能上宮門口殺人滅口去,只能再做其他打算。
祁煊一路直奔乾清宮,開隆帝正在等他。
見到黑了瘦了的祁煊,開隆帝面色有些複雜,他拍了拍祁煊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榮壽長大了,能幫皇伯父辦事了。」
「皇伯父謬讚,其實侄兒就是見不得那些人簠簋不飭,置大昌的江山社稷於不顧!」
先誇了下自己,又表明了自己盡忠報國忠於開隆帝之心,祁煊換上一副嬉皮笑臉,「既然皇伯父覺得榮壽這趟差事辦得還成,榮壽能不能向您討個賞?」
開隆帝一愣,下意識問道:「什麽賞?」
「侄兒看中了那胡成邦的義女秦明月……」
開隆帝失笑,「朕還當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一個女人而已,你抬回府里就是。你年紀也不小了,府里安置幾個女人也好,別成日裏眠花宿柳,讓御史們彈劾你。」
祁煊臉上還是笑着,嘴裏卻道:「侄兒覺得抬她回府有些瞧低了她,侄兒想娶她,三書六禮,八抬花轎,當郡王妃娶回府。」
開隆帝皺起眉頭,看着祁煊,祁煊笑容不變。
半晌,開隆帝才道:「榮壽,你是皇親,是宗室子弟,怎麽能娶一個戲子進門?」
「她不是戲子,她是胡成邦的義女……」話音在開隆帝嚴厲的目光中慢慢變得心虛起來,尾音剛落下,他又道:「皇伯父,您到底允不允?侄兒長這麽大就覺得她順眼,適合娶回府當郡王妃,母妃成日裏盡選些長得不齊整的女人給侄兒,榮壽看着就厭煩。」這次的口氣卻是賣乖,甚至有些胡攪蠻纏的任性。
果然開隆帝的目光變得有些無奈起來。「那也不成,沒得讓人笑話你、笑話朕。」
「皇伯父,這還是榮壽第一次這麽求您。」
開隆帝看着他的眼睛,表情鄭重起來,半晌才道:「讓朕想想。」
秦明月並沒有立即回廣和園。
做為胡成邦的義女、河道貪墨案的主要人物,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她是不適宜出現在戲園子裏的。
祁煊將她安置在自己的私宅里,還有胡君寶也一起過去。
這期間有大理寺連同刑部、都察院的官員上門拜訪,懾於安郡王威勢,這些人自然不能按章程辦事,甚至弄出個什麽將兩人帶到大理寺來個三司會審的事,而是恭恭敬敬上門,略做詢問確認兩人身分後就未再來打擾了。
外面關於前河道總督胡成邦慘死一案議論得沸沸揚揚,也不知是怎麽走漏的消息,胡君寶外祖一家聽到這一消息,忍耐了多日終於還是找上門來,提出想見見自家外孫。
胡成邦本身無父無母,在京中也沒有任何親人,倒是胡夫人乃是京城人士,娘家也在京中,不過其娘家並沒有什麽背景,就是一個七品的小官之家,胡夫人之父周清官拜通政司經歷,無權也無勢,家中有兩子,可惜子孫不成器,至今沒有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