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徹底一點
這幾日鎮國公府上往來全是弔唁的人,因為自少時便是好友,太後娘娘還親自出宮,在遮雲苑的佛堂里替沈老夫人誦經超度。
先前沈臨安查了整個遮雲苑也沒有發現下毒之人,直到那日看到袖口上的青灰色,他才明白,老夫人說得也沒錯,他的確是害死她的兇手,也難怪先前他四處查遍也未曾找到線索,原來動了手腳的,竟然是他身邊的人。
落松苑裏下人本就不多,在他身邊伺候的如今只有拂衣和黛綠,拂衣在這府里多年,夏初瑤當初提醒的眼線是誰,便也不言自明了。
當初黛綠在望舒鎮為夏初瑤擋了一劍之後,曾跟在晉王身邊治傷,想必是在那個時候生了背叛的心思。
先前沈臨安覺得,穆玄青散步流言,又設計毒害沈老夫人,只是為了逼走夏初瑤。可如今思及諸葛松陽和沈家的關係,他倒是覺得,穆玄青做這些事,都與當年晉國左相的死有關。
夏初瑤讓沈臨安將穆玄翎用蠱蟲治病之事告訴阿城,沈臨安便也尋了個機會,在胭脂鋪里讓沉碧約了阿城出來,將事情與他詳細說了一遍。
回晉王府的時候天色已暗,穆玄青這些時日似乎是要應對大齊朝堂上的事情,倒也沒有過多為難他,還任他在府上來去自如。
他在晉國多年,一直暗中打探卻都無果,最後終於在鳳瑤軍戰敗后,在帝都偶然聽得張真人與人說起蠱王之事,有了頭緒。
當初他說要隨陳詞到大齊替夏初瑤報仇,也是因為還不等他細查,穆玄青就被送到了故洗城當質子。這些時日好不容易留在了晉王府里,她卻發現自己當初所想,與眼前所見似乎有些出入,如今聽沈臨安說起穆玄翎之事,他心中疑慮更甚了。
“殿下這葯,似乎治的不是一般病症。”那日剛到晉王府時,他便發現了穆玄青每天入夜前都要吃望舒調配的藥物。
他雖不算是族中精通蠱術之人,可自小耳濡目染,對於克制蠱毒的藥物還算敏感。那日一眼便認出了其中幾味,今日從沈臨安那裏回來,便又特意挑了他服藥的時辰,突然出現在了他書房外。
“你何時開始對醫術藥理感興趣了?”穆玄青將葯飲盡,抬眼看到阿城頗有些意味的眼神,“說說看,你看出了什麼?”
“蠱毒不同於一半的毒藥,用藥壓制不過是一時的緩解之法,想要徹底擺脫,要麼讓下蠱之人依法解開,要麼就是用蠱王來解。”翻身進屋,阿城自懷中取了一個青色的瓷瓶,“殿下可願讓我試一試?”
“殿下?!”眼看穆玄青點了點頭,依阿城所說伸出了右手,一旁的望舒緊盯着阿城手裏的瓷瓶,上前要攔。
“無妨,他既然能認出來,想必懂些門道。”穆玄青只是沉聲阻止瞭望舒,在阿城身前攤開了掌心。
阿城自青色的瓷瓶里倒出了一隻龍眼大小的青灰色蠱蟲,這般情形與當初他被強行下蠱時太過相似,穆玄青皺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了想要抽手的衝動。
那青灰色的蠱蟲,咬破了掌心的皮肉,伏在傷口處吮吸起滲出的血液。
一旁的望舒眉心緊攏,看着那青灰色的蟲子慢慢變成紫紅色,一旁的阿城靜靜看了片刻,又取了瓷瓶,將蠱蟲裝了回去:“殿下這噬心蠱,是被誰下的?”
“你當初和阿瑤所言,果然都是謊話。”看着自己掌心細小的傷口,穆玄青沒有答他的話,只是挑眉冷眼看着他,“你偷偷留在軍中三年,到底有何目的?”
“我與你不同,我雖對師傅有所隱瞞,卻從未想,也絕對不會做傷害她之事。”將自己自小便開始養的蠱蟲收好,阿城聽穆玄青這般問,突然覺得他有些可笑,“一年前張妙丹去南澤,就是為了替殿下尋解蠱之法?”
游家是在四年前被人搶了蠱王滅族的,除卻解蠱入葯只用,蠱王還可以用來御萬蟲,若是穆玄青四年前便得了蠱王,如今便也不會被這噬心蠱折磨。這般算起來,當年屠殺游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給穆玄青下蠱之人。
“你想從本王這裏打探消息,還需得更加坦誠才行。”抬眼看了一眼自檐上躍下的池暝,穆玄青冷冷說。
自夏初瑤帶阿城回桑澤城的時候起,他便不喜歡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偏偏夏初瑤以往什麼都聽他的,獨在阿城這件事上十分固執,一直把他留在身邊。自那時候起,他便不喜歡阿城。
“給殿下下蠱之人,並非精通蠱術的巫民,想來是用了什麼辦法,強行將蠱蟲種在了殿下體內。”若是自小煉就的噬心蠱,蠱蟲入體之後便會容於血脈,不會讓人這般輕易試探出來,“我的家族世代養蠱煉蠱,本生活在南澤中與世隔絕,四年前卻突然又外人闖入,屠了我的族民,搶了我們的蠱蟲。若是殿下能告訴我下蠱之人是誰,或許我有辦法替殿下解蠱。”
“你剛剛也說了,解蠱的辦法只有兩個,你說有辦法解蠱,莫非,你能煉出蠱王?”南澤里養蠱的巫民眾多,他們多隱世避世,穆玄青便也不再細問阿城的身世。他自是知道蠱王可以解開噬心蠱,可是,並非任何巫民都能養出蠱王,若是要他以母妃的心頭血解蠱,他是萬做不到的。
“一隻蠱王,往往需要耗費幾代人的心血,南澤那般大,百年來只出過數只蠱王。蠱王可以御萬蟲,若是得了蠱王,即便是不會養蠱的普通人,也可以將蠱蟲種在人體內,隨意控制。”阿城抬眼看穆玄青,“若是我猜得不錯,給殿下下蠱之人,便是四年前殺我族人,搶我族中蠱王之人。那蠱王是我族三代族長每日以血餵養而成,若是殿下告訴我是何人所為,我自有辦法奪回蠱王,替殿下解毒。”
“既然蠱王這般珍貴,又是你族中之物,想來你奪回來之後,也不會用它來給本王解毒的。如今本王既然得知了蠱王的下落,又何必借你只手,自己去搶便是。”先前他便覺得奇怪,蕭皇后久在深宮,怎麼會突然懂得巫蠱之術,如今聽來,阿城說得倒是真有其事。
“我只想報滅族之仇,族已滅,蠱王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用處了。即便殿下知道蠱王在誰手裏,若沒有我幫忙,想奪回來只怕不易。”阿城自桌邊站了起來,“殿下不說,我也有了些眉目,殿下既然不願意合作,我去尋旁人幫忙也未嘗不可。”
在確認穆玄青體內的蠱毒之後,阿城便確定當初搶蠱王的人十有八九是蕭家。他想回晉國,並非只有穆玄青這一條路,還可以尋沈臨安幫忙。只是,若是這樣,他回晉國之後,便須得借夏初瑤之手,他不想再將夏初瑤捲入其中。
“池暝。”阿城剛轉身,只聽得穆玄青輕喚了一聲,便見池暝自門口按劍進來。
“我可以送你回晉國,也可以叫桑澤城裏的人全力助你。只是,你須得給我一個保證。”
“殿下查了這麼久,想來也早就知道,另一半玄武符不在我身上。”看了看池暝握着劍柄的手,阿城嘆了口氣,轉頭無奈地看向穆玄青。
先前說另一半玄武符在自己身上,不過是為了牽制穆玄青。這兩個多月來,他知道穆玄青在查,也知道自己必然是瞞不了多久,先前之所以在夏初瑤離開之後還敢到晉王府來,只是因為他知道,即便是看在夏初瑤的份上,穆玄青也不會為難他。
“吃了這葯,我送你回桑澤城,等你事成之日,拿蠱王來換解藥。”側頭讓一旁的望舒自藥箱裏取了一顆猩紅的藥丸,穆玄青挑眉看着阿城,“否則,今日你連這書房的門都走不出。”
“互相牽制,倒也公平。”出乎意料的,阿城並沒有猶豫。
他自四年前僥倖逃脫后,心中所想便只有替族人報仇雪恨。他的確不在意那隻蠱王,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只要能讓殺人者血債血償,他便覺此生足矣。
“我會讓楚離一路護送你回桑澤城,也會讓人在桑澤城裏替你打點好一切,只是有一點,你不能讓夏初瑤知道你回了桑澤城,更不能讓她知道今日你我所言之事。”見他吞了葯,穆玄青面色並未舒緩,只是皺眉看着阿城。
“從前便罷了,如今若是師傅聽到殿下體內蠱毒之事,只怕會拍手稱快吧。”聽得穆玄青最後一句,阿城挑眉笑了,“你對她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難道還指望她記掛着你?”
“這是我答應和你合作的條件,等得到了桑澤城,萬事必須與我們商量,不能輕舉妄動。”他這般冷嘲熱諷,穆玄青也並不介意,淡聲說到。
他自是明白的,先前夏初瑤或許只是對他有了些防備,可是自肅和之事後,夏初瑤怕是恨透了他。恨又如何,即便是不恨,她也再不可能回到他身邊,既然這樣,倒不如做得徹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