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生了
劉阿姨和鄭夫人最先趕到,查看我的情形,讓我保持鎮定不要慌亂。
隨後是家庭護士與司機,他們對這一天早有準備,按照預先的計劃送我去醫院。而程嘉溯和我的父母此刻也已經接到通知,已經在趕往醫院的路上。
陣痛的間歇,只感到一陣陣墜漲,而陣痛襲來之時,我忍不住痛哼出聲。
很快到了醫院,選擇的是至今國內使用率很低的無痛分娩——女性生產時的疼痛可達十級,那種整個人都被撕碎般的痛苦,我通過陣痛已經隱隱有所了解,並絕對不想嘗試。
據說當年鄭夫人之所以患上產後抑鬱,就是因為生產時太過痛苦,再加上產後沒有得到丈夫的安慰和照顧。
如今我有條件讓自己不那麼痛苦,自然要用上。
說是無痛分娩,實際上只能減緩痛苦的程度,當疼痛太過劇烈的時候,我感到身體像是被一把刀剖成兩半。
最可怕的是痛苦並不會被完全麻痹,因此它像綿綿不絕的潮水一般,總有新鮮的痛覺覆蓋在舊痛之上,而不會像別的地方受傷一樣,疼痛會轉化成麻木。
我忍不住揪住床單,手上青筋暴露。
程嘉溯就是在這時候快步走進產房,他異常慌亂和狼狽,白着臉握住我的手:“別怕,我在。”
趁着一波痛楚剛剛過去的功夫,我咧嘴一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在生孩子呢。”
儘管幾天前我非常恐懼,可是當這一刻來臨,我便一點都不怕了,反而是程嘉溯因為我的慘狀受驚不小。
正說著,我突然收緊手指,指尖深深掐進他的手臂里,整個人綳成一張弓。
護士在旁邊引導我深呼吸,配合麻醉劑和一些器械減緩痛苦。
等待這一次痛楚平息,程嘉溯擦掉我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雙目隱隱泛紅,“如果可以,我寧願疼的是我。”
我一下子笑出來,直喘氣。護士小姐微笑着招呼我:“心情放鬆點是好事,可也別太放鬆了,記住呼吸的頻率。”
程嘉溯渾身肌肉僵硬如鐵石,只管死死盯着我看。我摸摸他的眼睛,“放心啦,一切都很順利。”
他眨眨眼,“嗯,我會看着你的。”
陣痛斷斷續續,時短時長,我不禁對程嘉溯道:“幸好是無痛分娩,這要是一點麻藥都不用,我會活活疼死的。”
“胡說什麼!”他現在見不得我說“死”字,一聲斷喝之後,又嘆口氣,“潼潼,你會好好的。”
我是第一次生產,醫學手段能減輕我的痛楚,卻不能加速生產的過程,幾個小時過去,產道還沒有開到足夠的寬度,我有些焦躁。
一開始見到程嘉溯的欣慰也化作了怨憤:“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我。就生這一回,以後咱們不生了!”程嘉溯從善如流,絕不還嘴。
我就像一拳打到空處,鬱氣無處可發,只覺得委屈得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這下子,別說是程嘉溯,就連護士小姐也手足無措起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我無果,只好把我媽喊進來。
媽媽簡直要被我氣死:“張梓潼,這種時候你哭什麼!”
我簌簌掉淚:“媽媽,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力氣了……”
生產的時候沒有力氣是最可怕的事情,現在脫力,等孩子完全進入產道后,我怎麼把他生出來?
媽媽一愣,隨即哭笑不得:“沒力氣,吃點東西就好了啊。”
我和程嘉溯都愣住了:“啊?”
媽媽像是想拍我一巴掌,看看我的情形,又忍住了,指揮程嘉溯:“弄碗雞湯麵來。”
程大總裁懵懵地應一聲,同手同腳地走出去了。我立刻扭頭裝作很累的樣子,然而還是躲不過媽媽的嘲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笨?”
畢竟是自己犯傻,我無言以對,只好任由媽媽嘲笑。
“你現在可比我生你那會兒簡單多啦,當初生你的時候,才是疼死我了。就那樣,我都比你聰明。”
劉阿姨有照顧產婦的經驗,比我們年輕人靠譜得多。不一會兒,程嘉溯就帶着雞湯麵進來了,我要自己吃,看他緊張的模樣,只好放棄,讓他喂。
和他第一次喂我吃飯時候那種生疏不一樣,現在程嘉溯已經能熟練地將我照顧得很好了。護士小姐在旁邊瞪大眼睛:“這位……真是程總裁啊?”
媽媽雲淡風輕地瞥她一眼:“總裁也是要當爸的人。”扭頭回來看着程嘉溯這麼照顧我,也是一臉欣慰。
雞湯是拿老母雞和雲腿吊出來的,裏頭加了補養益氣的藥材,又鮮又香。細細的銀絲面吃起來不費勁,再加上我體力大量消耗,的確餓得厲害,很快就吃完了一小碗。
還是覺得不夠,又想吃點心,這些願望都一一被滿足。
程嘉溯一開始擔心得要命,到後來就只顧含喂我吃東西,最後他都有點害怕:“這麼吃下去,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我瞪他:“現在就嫌我吃得多啊?”
“不是,你吃多少我都養得起,再來一口。”
吃完飯我終於感覺好多了,看程嘉溯雖然言笑晏晏,實際上鬢角見汗,臉色也不太對勁,連忙催他去吃點東西:“你孩子生出來你又倒下算怎麼回事?”
程嘉溯剛一出門,產道就開始劇烈收縮,醫生告知我,產道已經完全打開。
醫生和護士都做好了準備,從此刻起,宮縮再沒有給我片刻喘息的機會,劇烈的痛楚彷彿有一把鐵鉤子在我的腹部攪動,往外拉扯。
我竭力忍耐,隨着收縮的頻率調整呼吸,大口大口吸氣。忍不住的呼痛從口裏溢出,滿室回蕩。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很快,有巨大的物體被我排出體外,意識重新回籠,身體已經在放鬆,而神經依舊緊繃,還處在劇痛的應激反應當中。
醫護人員各司其職,有的抱着大哭的嬰兒處理污物,有的用語言和藥物安撫我,讓我平靜下來。
我終於意識到,孩子生出來了。
這個認知讓我長吁一口氣,狂喜和巨大的疲倦同時襲來,我嘴裏還說著“讓我看看他”,已經不受控制地合上眼,睡過去。
睡眠並沒有持續太久,我是被痛醒的,手沒有摸到高高凸起的肚子,讓我嚇了一跳,然後才反應過來,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程嘉溯在病床邊看着我,他見我醒來,笑着親親我:“終於醒了。”
我肚子痛歸痛,畢竟沒有受太大罪,體力還不錯的,握住他的手:“我很好。”
又問:“孩子呢?男孩女孩?”
程嘉溯一愣。
我臉色一變:“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我睡過去之前,明明是聽到他的哭聲的,難道是有什麼殘疾嗎?
“孩子沒事!”程嘉溯連忙解釋,他抿抿乾澀的嘴唇,“我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好吧,我想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了,這傢伙一定是第一時間衝過來看我,忘了看孩子了。
正好,現在兩個人都在並且清醒,我們這一對新任父母,是該看看自己的孩子了。
我媽抱着襁褓進來,“是個女兒,七斤九兩。”
我不禁十分驕傲:“好大一個西瓜!”
我媽哭笑不得,又瞪我好幾眼,教我抱孩子。
新生的孩子嬌嫩得不得了,像是蹭一蹭,皮膚都會破掉。我屏住呼吸,一手托着她的後背和腦袋,一手托住她的腰腿。
她閉着眼呼呼大睡,我居然在她紅彤彤皺巴巴的臉上看出了一點美貌的影子,不由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傻媽媽了,讓程嘉溯看:“我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為什麼會覺得她很好看?”
程嘉溯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宛如接過最珍貴的寶物。他細細看了一會兒,用十分權威的語氣回答我:“你沒有看錯,咱們的女兒,就是很好看。”
好吧,這人是個比我還傻的傻爸爸。
孩子就放在我的病床邊,我又吃了點流質食物,等待乳汁分泌后把初乳餵給她。
媽媽打個手勢,程嘉溯跟她出去說話。
我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但是可以猜測。從我醒來到現在,並沒有看到鄭夫人——而她是最早知道我要生產的人之一,最初也是她讓我保持了鎮靜。
劉阿姨可以是為我準備食物而沒有出現在產房,鄭夫人沒有出現就只能說明一件事:她並不喜歡這個孩子。
對她來說,一個兒子才是最有力的強援。
當年她成功生下程嘉溯,保住了程家夫人的位置,而現在,自然也希望我生下長孫,在程頤和的天平上,再增加一枚砝碼。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兒子並不在乎程頤和的好惡,我自然也是不在乎的。
我看着新生的女兒,她有着烏濃的頭髮,眉毛也異常修長清晰,小小的嘴巴無意識蠕動着。
單是看她,我就看不夠,心情被幸福所充溢,又哪裏會顧忌別人不好的想法?
“寶寶,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我笑着點點她的小嘴,“你爸爸會處理好一切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