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入主
我原本非常擔心程嘉溯的身體狀況,在最初的激情過去之後,便開始後悔自己孟浪。
不料程嘉溯大笑,一把將我打橫抱起,輕鬆地走到盥洗室。我目瞪口呆:“你、你傷好了?”
會上見你的時候,明明還坐着輪椅來着!
程嘉溯微笑:“好了七八成了,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面對這些,就急着回來看看……坐輪椅是給別人看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是在示敵以弱。身體不好,就意味着很難有清明的頭腦和強大的決斷力,哪怕是再忌憚他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輕視他,認為他不是自己的對手。
“雖然你什麼都不怕,但能省一點力氣,總是好的,對不對?”我笑着攀住他的脖頸。
他一回來,我肩上的擔子就大大減輕了,再加上懷孕的負擔確實不輕,在花了幾天時間把手頭的工作都交接給他之後,我打算回家去好好養身體,準備生孩子。
“回哪個家?”
我一愣:“我家……”
程嘉溯臉一沉,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打算並不周到,連忙解釋:“你在滬市呢,我不想一個人回別墅去。再說,我爸媽這些日子擔驚受怕的,我回去陪陪他們。”
“我為你擔驚受怕,你就不在乎啊?”他的語氣好像是在撒嬌,聽得我又是一愣,而後哭笑不得。
對於我這個決定,程嘉溯一萬個不高興,最終我還是磨不過他,答應在滬市陪着他——要是爸媽實在不放心,也可以來滬市看我。
反正工作交接出去,我又是閑人一個,只要日常安全能夠得到保證,隨我想去哪裏玩都可以。唯獨一條:必須讓他每天都能見得到。
程嘉溯軟硬兼施,而我特別沒出息地兵敗如山倒,答應了無數條件,只差沒把自己論斤賣了。
程嘉溯大獲全勝,這天趁着事情不太多,就帶我回了家。
不是別處,正是程家大宅。
我深知他不喜歡這座大宅子,因此十分不解,甚至做出十分荒唐的猜測:“夫人要見我們嗎?”心裏還想着,最多留下來吃頓飯,就可以走了。
誰知一進門,兩道影子炮彈一樣衝過來,程嘉溯連忙把我護在身後。兩道影子裏高一點的那個興奮地大叫:“爸爸!”
低一點的那個:“汪汪!”
我看着程呦呦和已經長得非常大的糖糖,“你們……怎麼在這裏?”
驚嚇至此還遠遠沒有結束,劉阿姨也隨後迎出來,笑得一臉慈祥:“回來了就好。”
回來?
我懵懵的,但程家大宅不比別處,我雖然在這裏不止一次撒過野,還是能感受到某種不同尋常的壓抑氣氛,因為是和程嘉溯一起來,我不敢造次,只管跟着他往裏走。
按理說,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回過家了,身上又帶了傷,應該先去見見父母才是。偏偏他家情況特殊,見父母不比見敵人輕鬆多少,劉阿姨先帶着我們往程嘉溯的房間走,程呦呦和糖糖像兩個小尾巴一樣綴在後面。
回了房,我看着相當熟悉的佈置,感到一陣無力:“你老實說,你所有的房子,是不是都是這麼個風格?”
除了黑就是白,簡潔得像是沒多少溫度,更沒有什麼能彰顯個人特色的物品。
程嘉溯不在意地笑,“還不是為了方便?這以後是咱們兩個人的房間,你想佈置成什麼樣都可以。”
我狐疑地盯着他:“咱們兩個人的房間?”
不料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抱着我坐下,解釋道:“真的是咱們兩個人的,再沒有別的女人住進來過。”
言下之意,包括周玫。先前他為了試探和迷惑周玫,也曾帶周玫回過大宅,但那時候,周玫都是住在客房的。
我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若是還懷疑他,我也太沒良心了。
“以後,就住在這裏么?”我還是不敢相信,他竟會主動帶我回到這個他不喜歡的家。
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一大片常綠的草坪,有傭人推着割草機在修整草坪。幾樹梅花開得不錯,遠遠望去,紅得像火。
程嘉溯笑意漸漸隱沒,嚴肅地說:“鳩佔鵲巢太久,就以為這裏是他的了。以前我不願意爭得太難看,覺得那是有失身份。可現在我想通了,是我的終究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我的東西,只留給咱們的孩子。”
哪怕他好幾年不回來,這程家大宅名義上的少主人也還是他,而不是垂涎三尺的程嘉洄。
“咱們的孩子,也不能生在外面。”
名分不重要,也很重要。鄭夫人過得再不開心,也要守着這座大宅,守住鄭家女主人的身份,為的,不就是她的兒子能夠名正言順地繼承一切?
程頤和苦心孤詣地把程嘉洄帶回來,可不是為了給鄭夫人添堵,而是為了讓程嘉洄在程家長大,不讓人說他是外室生的孩子,不配繼承程家。
雖然我和程嘉溯早就有未婚夫妻的關係,可終究還不是夫妻,我們的感情再深,也不能拿給外人看,抵不過住回大宅的名正言順。
既然是為了孩子,那我就沒有推辭的可能性了。再說,現在程嘉溯的重心放到了滬市,唐韻那裏派了信得過的經理人在鎮着,唐韻的發展只不過是局部小事,在杏林的股份爭奪才是真正的大事,我不能因為一時任性,就要求他回越城去。
長期住在滬市,任何地方都不如程家大宅來得名正言順。誠然這裏有個看我十分不順眼的程嘉洄,可也有鄭夫人坐鎮,程嘉洄前二十多年沒做出什麼大事來,以後也依舊翻不出浪花。
更何況程嘉溯把程呦呦和劉阿姨都接了來,擺明了哪怕我回越城去,也只能一個人守着空空的別墅——哪裏過得下去?
他什麼都考慮到了,就連我住回來會心情不好都考慮到,所以才把程呦呦和劉阿姨接來,讓我在熟悉的人當中放鬆心情。
他甚至對我保證,每天都會回來與我一起吃晚飯,若是我想去公司,也可以與他一起去。
話說到這份上,我還有什麼好要求的?便笑着答應了,只多了一個要求:“下次孕檢,你陪我一起去。”
程嘉溯面色一動,嘴角牽起溫柔的笑意,“榮幸之至。”
據說,程嘉溯少年時代對程頤和的反抗之一,就是不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程頤和這種大家長,明知道兩個兒子如同仇敵一般,卻還是為了面子,要求他們保持表面上的和睦,“一家人一同進餐”更是能夠讓他感到滿意的事情。
程嘉洄同樣不樂意和程嘉溯在一起吃飯,但程嘉洄乖巧,或者說,至少會裝得很聽話乖巧。與他相比,程嘉溯就叛逆得讓程頤和氣不打一處來,也難怪他越來越偏心。
如今時過境遷,程頤和不復當年年富力強,程嘉溯也不再年少輕狂,只知道往前沖,不曉得護住自己了。
現在他也是擁有自己小家庭的人,自然而然地揣摩到了程頤和一絲想法,而後無奈地笑:“他可真……虛偽!”
程頤和不但虛偽,而且行事強硬得令人感到噁心。好在程嘉溯和我都不再是為了一時意氣放棄大好局面的人了——當年鄭夫人與程嘉溯母子,為了高傲與尊嚴,吃盡了苦頭——我們偏要看看,正牌的繼承人回來,那個外室子到底有幾分能耐,撲騰出多大的浪花來。
飯桌上,鄭夫人難得賞臉,程董事長的兩個兒子分左右坐在下首,不論內里如何,臉都是好看的,繼承了程頤和身上最好看的那部分。
我大着肚子,坐在程嘉溯身邊,程呦呦不大高興地坐在程嘉洄下首——她大概是桌上唯一一個表露出不高興的人,其他人個個心懷鬼胎,卻也個個笑得溫馨和諧。
面對此情此景,程頤和也不禁露出了笑容,要知道,他面對兩個兒子的時候,一貫是非常嚴肅的。程嘉洄還好,程嘉溯可從沒有得到過一個好臉。
他甚至有心逗程呦呦:“呦呦不高興嗎?”
程呦呦獸類的直覺再次起作用,迅速反應過來,“就連呦呦都能坐在這裏吃飯,可是劉奶奶還在廚房……”
她是劉阿姨一手帶大的,兩個人情分很深,相比之下,鄭夫人這位名義上的祖母,和桑柳那位真正的祖母,都和程呦呦沒半點感情。
程頤和先是皺了皺眉,緊接着卻道:“那呦呦去請你劉奶奶一起來吃飯好了。”
劉阿姨畢竟不是傭人,應該當做客人來看待的。
程呦呦歡呼一聲,跑去廚房把劉阿姨硬拽了來,按在她原本的座位上,自己爬上了旁邊的椅子——這樣一來,劉阿姨就把她和程嘉洄隔開了。
程嘉洄對這個私生女也沒什麼感情,眼睛只顧着暗暗對程嘉溯發射飛刀,一眼都沒有看小魔女。小姑娘離他遠了,暗暗鬆口氣他都沒發覺,倒是劉阿姨有點尷尬,只好裝着照顧程呦呦,儘力側開身子,避讓程嘉洄。
程嘉溯慢條斯理地剝了一隻蝦放到我盤子裏,不摻和由程呦呦帶來的一系列暗流。程頤和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深深地盯了程呦呦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