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四章 眇眇忽忽
“是嗎？”谷小扇嬌媚一笑，走入黑暗的洞道，“沈哥哥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林伊人身形忽而一僵……簌簌簌……潔白的雪從墨綠色的竹枝竹葉上紛紛墜下，大紅色的燈籠在漫天飛雪中搖搖晃晃飄向遠方，彷彿要引人走向詭秘莫測的深淵。
冬風凜冽，落雪如蝶，小橋，流水，修篁，飛花，琴聲悠悠，行雲流水，在一條青石小徑的盡頭，有一座精巧雅緻的竹屋。
“沈哥哥……”一聲嬌笑軟語從竹屋內傳出，若非腳下踩踏着積雪枯葉，林伊人幾乎以為自己正身處於春日郊野田園之中。
“沈哥哥……”
“沈哥哥……”
為什麼，谷小扇的聲音甜軟嬌媚，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
彼時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水榭亭台，翠藤繞檐，一方綉着出水芙蓉的羅帕，堪堪飄落林伊人足畔。林伊人拾起羅帕，抬眸便見着了一個身穿藕荷色百褶長裙，以湖色輕紗遮面的女子。
點點梨花自枝頭飄落，眼前靚艷含香之人，長袖迎風，眸若秋水，煙眉間自帶一縷嬌媚之色，面容雖掩於薄紗之後，卻依然有道不盡的風情萬種，令人魂牽夢縈，流連忘返。
林伊人將羅帕交還女子，那女子襝衽淺笑，裊裊細語，“多謝翯王，奴家名喚申陌兒，翯王切勿忘了。”說罷如煙雲霧靄中輕扇彩翼的蝴蝶，盈盈轉入山石之後，徒留裊裊余香，縈繞指尖，久久不散。
“申姑娘？！”林伊人停下腳步，看着前方漸漸隱入黑暗的婀娜身影。
“懾心陣……王爺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錚，錚錚……琴音漸漸滿含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落葉飄飄，霰雪飛揚，竹屋宛若一幅倒映在水中的畫，搖擺，融化，扭曲，消散。
那輕裾緋紅的絕色女子指尖輕撫琴弦，飄若飛雪，皎若輕雲，桃腮含羞，美目流盼。
“王爺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王爺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王爺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一朵手掌般大小的夕影花緩緩從天而降，艷麗，妖冶，旋轉，翻滾，飄落於古琴之上。
錚——墨色的花梗拂過琴弦，發出一聲沉悶空洞的迴響。
“王爺還是先見識見識夕泠宮的垂星陣吧。”
簌簌簌……一連串細密的銀針從夕影花中射出，穿過林伊人的身體，毫無阻隔地飛出了竹屋外……為什麼，他沒有感到疼痛？為什麼，銀針穿過他的身體卻沒有流血？莫非一切皆是幻境？
幻境？幻境？幻境？
白季青的子母刀架在江諾的脖頸上。
“三軍出征，將帥同心，生死與共，同進同退，主帥既已發令，三軍便該俯首聽命，若是抗命不遵、違令而行，殺無赦！”
“我.操……三軍出征……現在加王爺一起，咱們就三個人，你當我家王爺什麼，能陪着你去生死與共嗎！！！”
江諾，江諾，為什麼，他好似聽到了江諾的慘叫聲？
竹影婆娑，霰雪輕揚，細銳詭異的鈴響，大紅色的燈籠，一連串裊裊琴音從竹林深處悠然而出……莽原蒼蒼，荒煙蔓草，頹垣廢址，群鴉聒噪，一紙寫着“生死有命”的信箋從空中悠然而落。
在他的身後，突兀地矗立着一座高大古樸的宅院，兩扇高闊厚重的鐵門正無聲無息徐徐打開，透過門縫可見院內廊檐下帶着陰森詭譎氣息的黑色燈籠。
黑色長條形石案，十三套文房四寶，南六，北七，每一套筆墨紙硯擺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樣，赤，橙，黃，綠，青，藍，紫，粉，藕，赭，黛，白，黑……擱在筆架上那一支支毛筆的雪白筆尖上，都蘸着不同的顏色。
十二個燈籠，十三個對手，沒有黑色燈穗，沒有黑色燈穗，沒有黑色燈穗……林伊人額間漸漸滲出細汗。
疏煙淡日，葉舞花飛，鉛灰色的天空彷彿被夕陽撕裂，厚重的雲層中透露出一絲詭譎的紅光。
“啊——”一聲慘叫迴響在瑰麗的上空。
為什麼，那聲音聽起來如此熟悉？是白季青？還是白羽闌？亦或是……不，不會是谷小扇，絕不會是谷小扇，她剛才分明還好端端在他的身邊。
汪肆浩渺，洪流滾滾，一個正圓隱隱出現在驚濤駭浪間，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天紫薇星坐鎮，這是一幅極為繁複詳盡的二十八星宿圖。
撲！北部的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個星宿中，第三顆閃爍的女星悄然湮沒在濁浪間，猶如飄然而逝的煙花。
煙花落幕，轉眼是一片極美的桃花林，一枝枝，一簇簇，粉瓣黃蕊，層層疊疊，滿園芬芳，燦若朝霞。
三十餘個身穿棕色麻布衣衫、戴着面具的江湖人游移在他的周圍。那面具一半漆黑，一半雪白，額間、眼下皆繪着極為古怪妖異的圖案，表情似哭似笑，看上去邪惡而詭異。
一炷香，他必須在一炷香內找到谷小扇和白羽闌……可是，桃花林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無論他如何疾掠，眼前依舊是密密匝匝妖嬈芬芳的桃花樹。
“沈哥哥，”那細若遊絲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耳畔響起，“教阿緒陣法和用毒的師父把我救出來了，你看不到我，可我看得到你……要記得，在出手時，每一組卦位鋼索須得由外而內、由左至右一一斬斷，這樣你就不止能破了桃花陣，還能直接進入朱雀柳星的浴女陣。”
浴女陣？浴女陣？
悠悠煙水，波光瀲灧，一連串水珠自少女精緻的鎖骨滑下，滑過挺立飽滿的.酥.胸，滑過白皙緊緻的小腹，滑入那叢幽暗神秘、美如花蕾之地。
“你瞧，那水中有什麼？”他對那少女輕語，彷彿在訴說著纏綿的情話。
清澈的池水透出詭異的血紅色，濃稠的血液不斷從池底冒出，少女迷離的眼神漸漸被恐懼所替代，最終轉化為凄厲地尖叫。
“這怎麼可能！！！”肖珞面色鐵青，暴跳如雷，“殺了那丫頭！去把那丫頭給我殺了！！！”
小扇，快走，快離開這兒！肖珞知道你在陣法裏，快離開這兒！
為什麼，他似乎什麼都做不了？為什麼，他的氣血翻湧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沈哥哥！！！沈哥哥！！！”
為什麼，谷小扇的呼喚如此急切？為什麼，天地茫茫，他竟然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
小扇，你在哪兒？在哪兒？
錚，錚錚……滿含肅殺之氣的琴音充斥着他的耳膜，錚，錚錚……落葉飄飄，霰雪飛揚，竹屋宛若一幅倒映在水中的畫，搖擺，融化，扭曲，消散。
“懾心陣，王爺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王爺果真領教過那琴音的厲害嗎？”
“懾心陣……懾心陣……懾心陣……”
那甜軟嬌媚的聲音愈來愈大，震動着林伊人的耳膜，令他每一根經脈都躍動得如同要炸裂開來。
噗——一口鮮血從林伊人口中噴出。
“沈哥哥——”
谷小扇的叫聲為何會如此凄厲？誰要傷害她？是誰要傷害她？
林伊人體內驟然升騰起一股強勁之力……啪！琴弦斷裂，琴音頓止，端坐在古琴前的申陌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一道纖細身影飛掠而至，擋在林伊人身前，一柄尖刀自后而前從她腹部刺出。
“沈哥哥……”那身影緩緩倒向林伊人，白色衣裙上染滿觸目驚心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