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五章 懾心陣
“小扇！！！”林伊人愕然接住谷小扇。
那彎彎的眉，那蒼白的唇，那緊閉的雙眸，那無力垂下的頸……小扇，這滿身是血的少女是他的小扇？指尖傳來令人心驚的冰涼，林伊人耳中一陣轟鳴，身形漸漸開始顫抖。
“蠢丫頭！”一個矮小瘦削的老者突然躥至林伊人身前，好似要查看谷小扇的傷勢。
“滾開！”林伊人只覺全身血液都朝頭頂涌去，猛地推開老者，“小扇，沈哥哥在這兒，沈哥哥不會讓你死！”
“要不是你，沒有人會對她下手！！！”老者目眥欲裂，額角暴跳着一道道青筋。
“小扇，疼不疼？”林伊人仿若對老者視而不見，輕輕抱起谷小扇柔軟單薄的身軀，眸底浮起一片水澤，“沈哥哥這就帶你去找聶陵孤，你先忍一忍。”
“睜開眼看看！”老者凌若風雷劈下一刀，被林伊人閃身避過，“從始至終，你陷入的都是夕泠宮的懾心陣！！！”
從始至終，都是懾心陣？林伊人腳步猛地一滯。
垂星陣，懾心陣……懾心陣，垂星陣……幻境，幻境……哪個是真，哪個又是假？他多希望，多希望眼前一切皆是幻境……谷小扇，他不能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要不是他，根本不會有人對她下殺手。
“啊——”耳畔再次傳來一聲慘叫。
林伊人順聲看去，只見白季青髮絲散亂，正瘋狂揮舞着子母刀，削過一個黑衣人的咽喉。
“宗櫟，帶王爺先走！！！”江諾瘋狂的嘶吼聲隨之傳來。
宗櫟？梟鷹隊也來了？林伊人掃視周圍。
幾十個身手狠辣的黑衣人團團包圍着宗櫟、江諾、白季青、白羽闌等人，到處是殘肢斷臂，地面上堆積如山的屍首表明，這場慘烈的激戰已持續了不短的時間。
白季青衣袍上縱橫交錯的刀劍傷足有七八處，在他身後的白羽闌裙裾上染滿了血，看似已然無法站立，那曾經驕傲倔強的清麗面容上，此刻唯有徹骨的悲涼和絕望。
梟鷹隊傷亡慘重，宗櫟的背上深插着一支箭，顯然已是強弩之末，而一旁衣衫完全被血水浸透的江諾，竟徹底少了一條臂膀。
“江諾！！！”林伊人只覺眼前一黑，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這是夕泠宮利用太子佈下的局……”老者略帶喘息的聲音從林伊人身後傳來，“世子走前特意關照，比起太子府對翯王府的忌憚，夕泠宮更可能對王爺下手。因為王爺一旦死在太子手裏，覃貴妃和五皇子必會竭盡全力對付太子，諄國朝堂大亂，就是瑄國餘孽的機會。”
“你是翁勞？”林伊人強壓下胸口翻湧的氣血，看向老者。
老者鬚髮灰白，身着一件青灰色衣衫，面色黝黑，眼窩凹陷，肋下看似被利刃所傷，正不斷滲出血來。
“是。”老者重重咳出一口血，喘息聲愈發劇烈，“世子說，王爺智謀舉世無雙，但行事太過心慈手軟，故而難以揣測夕泠宮的狠辣做派，恐怕會有些輕敵。”
沒錯，林伊人輕輕放下谷小扇，抹去唇角溢出的鮮血……是他太輕敵，他一直判斷夕泠宮必須聯手翯王府，才能夠擾亂時局，扳倒太子，卻未曾想到，殺死自己同樣會令諄國陷入混亂，而漁翁得利者，非夕泠宮莫屬。
“照顧好她。”林伊人輕輕拭去谷小扇面頰上的雪花，眸中冰冷，緩緩起身。
落葉飄飄，霰雪飛揚，一連串密集的輕響自竹梢上傳來。嗖——嗖嗖——一片片竹葉彷彿被利刃劃過，紛紛墜下枝頭，如一道墨綠色的氣流環繞在林伊人周圍。
“王爺不可！”
“王爺不可！”
宗櫟和江諾神色大變，同時急喝。
簌簌簌……越來越多的竹葉被捲入氣流，形成了一道疾速旋轉的屏障……這是他的錯，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任何一個疏忽，都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可預估的災難。
簌簌簌……墨綠色屏障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大，竹林中彷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切都慢了下來，氣流波及之處，就連空氣都彷彿變得粘稠。
“落雲飛仙？”那個似男似女、飄忽不定的聲音再次迴響在竹林上空，“殷蒔廷有沒有告訴過你，用這功夫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與飲鴆自絕無異？”
“肖珞，”衣袍獵獵，青絲狂舞，林伊人唇角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你既然見識過落雲飛仙，便應當知道，絕不該在此時此刻開口說話。”
撲簌簌……五丈之外的竹梢間掠出一道身影，不進反退，似乎打算遠離眼前是非之地。
“晚了。”林伊人闔眸輕喃，整個人緩緩離開了地面。
這一次是他的錯，他不僅絲毫未料到夕泠宮的陰謀，還執意遣走了白天雋……申允芃借故支開言緒，只是為了讓他誤以為筱安已沒有夕泠宮的勢力，申陌兒設計劫持白羽闌、谷小扇，暗中引發翯王府和太子府的爭鬥，不過是為了讓林澗之坐實刺殺林伊人的名頭。
這是諄國與瑄國的戰爭，這是三百年前林氏先祖與秦氏後人延續下來的血仇，這一局，他和林澗之都是被利用的棋子，這一戰，牽扯舊仇宿怨，國讎家恨，勢必腥風血雨，不死不休。
一片片墨綠色的竹葉猶如一溜沒有刀柄的匕首，一個個洞穿黑衣人的胸口，血光四濺，毫無阻礙。
落雲飛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一旦出手，屍山血海……撲簌簌……五丈之外的身影轉眼已掠至十餘丈外。
嗡——幾十道浮遊靈動的竹葉帶着血珠，如靈蛇般匯聚成一支詭異的矛尖，潮鳴電掣射向疾馳而去的背影。
“比起殷蒔廷還差得遠！”肖珞避開轟鳴而至的矛尖，翻掌擊向竹枝，借勢再次掠出兩丈。
“是嗎？”林伊人的輕喃隨風飄逝，宛若遊離在另一個空間。
啪！啪！啪！一連串密集的輕響自肖珞四周傳來，一片片竹葉齊根而斷，彷彿一張雪刃流矢編織而成的大網，綿延不絕鋪天蓋地沖向肖珞。
肖珞神色微變，立刻雙袖交揚，揮出驚雷一掌。
砰！一聲巨響，滾滾氣浪捲起層層颶風，竹林內頓時狂風呼嘯，塵土飛揚，七零八落，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