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一章 童謠
這一夜，谷小扇拉着林伊人的手沉沉睡去，林伊人猶豫很久，終究沒有回岫沇閣。再暖的銅爐，也無法驅散谷小扇體內的寒毒，林伊人的精純真氣雖然無法醫治谷小扇的痼疾，至少能讓她一夜睡得安穩。
次日一早，果然天氣晴好，當谷小扇睜開眼看到林伊人就在身旁，神色顯得極為歡喜。
谷小扇的早膳是脆甜的冬棗和熱騰騰的薑絲蜂蜜羹，林伊人陪着谷小扇用膳時，將記載有血影神功入門功法的冊子交給了祁境。
祁境自是大喜過望，林伊人見狀，不免叮囑了一番不可冒進貪多之類的話。祁境一向對林伊人言聽計從，立刻肅然表示只求能夠恢復部分武功，可以長久追隨林伊人左右，絕不會貪圖絕學，反傷己身。
早膳后，為防夜長夢多，林伊人派辛州前往一串樓取回塹州郡守畢知齋、塹州都統王峒離的罪證。雖然正如言緒所說，眼下這二人有元穆懷護着，證物確鑿也未必扳得倒，但所謂風水輪流轉，凡事都沒有絕對，指不定什麼時候，林伊人就能夠找到機會除掉二人，就如同不露聲色除掉心狠手辣的無相。
辛州前腳剛離開，林伊人又命江諾前往翊皇子府去找林子衍，只說讓江諾轉述一句話，“皇家親眷與簡府子弟結親非同兒戲，此事必會令覃貴妃捲入狂風驟雨之中。”
待江諾應允出門，谷小扇再也忍不住，立刻拉着林伊人要上街。林伊人知道谷小扇終究是喜歡熱鬧，當下吩咐婢女給她加了件厚實的狐皮小襖，自個兒也換了身便服，便乘着府內最簡樸的馬車駛向了繁華的市集。
熱火朝天的街市之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因着大雪剛停的緣故，街邊不時會冒出一些嬉鬧玩雪的孩童。聽着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和嘈雜的喧鬧聲，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一眼望不到頭的茶坊、酒樓、作坊、珠寶店、香料店、綢緞莊、雜貨攤，林伊人彷彿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各家娃娃哈哈笑；東家門，西家庭，貼對聯，放鞭炮，噼里啪啦嚇一跳……”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五六個幾個總角小兒，歡歡喜喜唱着童謠，每人手中還拿了一串大紅炮仗，看上去極為喜慶。
“嘿，日子還沒到呢，就等着爹媽給過年了。”包子鋪的夥計笑道。
“都是些不知愁的孩子……”一個教習先生模樣的中年人撫須嘆息。
“先生快別說了，因言獲罪的事可不少。”一個少年不由分說拉着中年人離去。
過年……林伊人暗暗嘆了口氣，那些天真的孩童怎會知道，在歡歡喜喜的過年背後，藏着雙親多少的艱辛。
“新年到，新年到，舞獅子，踩高蹺，廟會上面好熱鬧；東家門，西家庭，包餃子，蒸年糕，全家團圓樂滔滔；新年到，新年到，水流入海鍾音響；東家門，西家庭，酒逢知己銅壺滿……”
總角小兒的聲音漸漸遠去，林伊人這才發現谷小扇已不見了蹤影。
“小扇！”林伊人頓時有些急。
“沈哥哥，我在這兒。”谷小扇笑着從糖人攤的人群里鑽了出來，“我想要一個糖人。”
眼見谷小扇露出了一些往日的機靈和俏皮，林伊人不禁有些後悔本該早些帶她到外面來轉轉。
“喜歡什麼樣的糖人？”林伊人含笑上前。
“仙女。”谷小扇扯着林伊人的衣袖往人群里鑽。
“這位姑娘是要嫦娥飛仙，還是織女下凡？”做糖人的手藝人一邊說，一邊用小鏟刀將已經做好的糖畫鏟起。
“就嫦娥飛仙吧！”谷小扇脆生道。
“好嘞，一會兒您看仔細了啊。”手藝人將剛做好的猴王糖人粘上竹籤，遞給了旁邊的小童，接着用小湯勺舀起溶化了的糖汁，在面板上飛快地來回澆鑄，只幾下工夫，面板上便出現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仙女。
“哇……”谷小扇驚嘆，“大叔真厲害！”
林伊人靜靜看着谷小扇，眸底笑意暖如春陽。
半個時辰后，谷小扇左手舔着糖人，右手拿着糖葫蘆，站在了捏泥人的攤頭前。
“這位姑娘……”捏泥人的匠人似乎對谷小扇有些印象，卻又一時想不起。
“上回捏泥人時，她正睡在馬車裏。”林伊人緩步上前，視線卻仿若不經意掃向十餘米外的茶坊。
一襲簡單的素白錦袍，以烏木束髮，美如冠玉，眸若寒星，風姿雋爽，整個人帶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清冷孤高之氣……林伊人未料到今日如此湊巧，竟讓谷小扇與言緒在此地不期而遇。
“沒錯！”匠人一拍腦袋笑道，“看我這記性，那日公子還說這位姑娘的眼睛烏溜溜的很有靈氣，笑起來像月牙一般透着亮。”
“沈哥哥讓人捏過像我的泥人？怎麼沒拿給我看？”谷小扇有些訝異。
“不小心摔壞了。”林伊人面上微微一熱，“今日正巧來了，就再捏一個泥人。”
“好嘞！”匠人熟練地捏着麵糰，口中叨叨道，“這位姑娘真是有福之人，那日不止小人得了公子的賞錢，這街上好些個鋪面也都被公子關照過。說實在的，像公子這般出手闊綽的金主小人不是沒見過，但要說肯用心買那麼些個彩石、連環鎖、珠花、風車什麼的來哄一個女子開心的人，小人還是頭一次見。”
“彩石、連環鎖、珠花、風車……”谷小扇癟了癟嘴，“一樣都沒瞧見過，沈哥哥定是給別人買的。”
“哎呦，瞧我這嘴，又說錯話了不是！”匠人拍了自己一嘴巴，看似恨不得將此前的話吞回肚子裏。
“小扇，”林伊人幾乎能夠感覺到茶坊里那道清冷的目光，“那些都是沈哥哥買給你的，只是你前一陣精神太差，沈哥哥讓人放起來了，你要是喜歡，今日回去就拿給你。”
“好。”谷小扇頓時笑逐顏開。
匠人鬆了口氣，趕緊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捏、搓、揉，點、切、刻，不一會兒，泥人的身、手、頭面、髮飾、衣裙就顯出了輪廓，又過了片刻，一個婀娜多姿、靈氣逼人的少女出現在了匠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