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二章 危機
言緒靜靜站在茶坊的窗前，一瞬不瞬注視着谷小扇。
雲霏妝花緞織鑲狐皮小襖，蘇綉月華雲雁細錦上衣，烏金雲綉暗花細絲厚錦裙，青絲上簪着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簡單別緻，卻將那略顯蒼白的面頰，襯托得多了一絲少女的柔美。
他的小扇在翯王府過得很好，沒有了他，她能夠過得更好。這樣的念頭如一根冰錐狠狠刺入言緒的心底，讓他感到徹骨的寒意和一種難以形容的空虛。
“怎麼，放不下那丫頭？”茶坊雅閣內一角，申允芃唇角掛着戲謔的笑，“能救她的人是你，卻平白便宜了林伊人，你這個偃月國世子還真是大方。”
言緒淡淡收回視線，返身走至案旁，“夕泠宮願與偃月國聯手是明智之舉，不過一個月內，若是少宮主依然不肯交出骨仙草服用之法，言某恐怕未必有耐心促成此事。”
“事成之後，相讓雲央之地，世子竟然還不滿足？”申允芃冷道。
“論及起兵，夕泠宮無法應對千軍萬馬，沒有偃月國將士征戰沙場，少宮主又能撐的了多久？區區雲央之地，不過佔據諄國十八郡七十六縣中南部三縣，少宮主還未奪得江山，莫非便已捨不得了？”言緒奚落道。
“沒想到對世子而言，那丫頭的分量竟然重過偃月國開疆拓土的宏圖偉業，不知筠皇得知此事後，是否會對世子感到極為失望？”申允芃邪魅一笑。
“姬氏皇族身負偃月國百姓重託，舅父旦有定奪，定然首選庇護子民安居樂業，而非為他人做嫁衣，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戰禍連年，不知少宮主對此說法可有異議？”言緒不答反問。
二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皆是夾槍帶棒，話里藏刀，誰也沒有半分退讓之意。
“言緒，”申允芃惱怒起身，“為示誠意，本少爺早就坦言相告，沒有骨仙草，就無法壓制血影神功反噬之力，可擅自服用骨仙草，亦會出現難以預料的惡果。你若信我，今日就該帶着骨仙草和那丫頭一起走，否則，多留她在翯王府一日，你將來就多受制於林伊人一分。”
“信你？”言緒冷笑，“之前幾次三番欲置小扇於死地的人是誰，你讓我拿什麼信你？”
“你！”申允芃頓時氣結。
“沈哥哥，”雅閣外，突然傳來了谷小扇的聲音，“你說，是這個泥人好看，還是我好看？”
言緒和申允芃對視一眼，立刻緘口不語。
“都很好看。”林伊人含笑之聲隨後傳來，“小扇，你先跟着夥計過去，沈哥哥剛才好似看見個故友，要去打個招呼。”
“好。”谷小扇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毫不意外地，言緒和申允芃所在雅閣外傳來了輕輕地叩門聲。
“王爺請進。”申允芃懶懶掃了言緒一眼，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林伊人推門而入，“少宮主也在這兒？今日倒真是熱鬧。”
“熱鬧？”申允芃意味深長轉着茶盞，“可惜要離開些時日，否則哪兒也不會比筱安城更熱鬧了。”
“少宮主看似話裏有話。”林伊人撩袍而坐。
“街市上的童謠，你可聽出些什麼？”言緒執壺給林伊人斟了盞茶。
“童謠？”林伊人搖首，“未曾留意。”
“新年到，新年到，水流入海鍾音響；東家門，西家庭，酒逢知己銅壺滿……”言緒一字一頓念着童謠，“五皇子名諱中的‘衍’字意為水流入海，而銅壺自古以來便有‘鍾’之稱謂，那水流入海鍾音響，聽上去倒像是五皇子納鍾家之女為妃后，鍾家將蛟龍得水，青雲直上之意。”
“至於酒逢知己銅壺滿，”申允芃不懷好意看了看林伊人，“不正是指勢力盤根錯節的鐘府，打算藉助林子衍，重振舊日風光的意思？”
林伊人心中咯噔一記。童謠讖語，這是直指林子衍而去了？
“是夕泠宮乾的？”林伊人不動聲色抿了口茶。
“本少爺可沒那閑工夫對付一個區區皇子。”申允芃冷嗤。
林伊人當即明了，“你們認為與太子有關？”
“不錯。”言緒頷首，“鍾閣老身為前丞相加太師銜，早年權重望崇卻從不驕矜奢逸，在諄國朝堂內外口碑極佳，翊皇子府與鍾府聯姻，較之太子府納禮部侍郎之女為妃，豈不是太過光彩了些？”
“太子見不得五皇子與鍾府聯姻……”林伊人沉吟。
“不止如此，”言緒捻着茶蓋，視線轉向窗外，“王爺可記得言某曾說過，既然牧塬王庭長公主烏蘭綺前來筱安一事已提上日程，翯王府與白府的聯姻，恐怕不久后便會無疾而終。”
林伊人微微蹙眉，“對太子而言，翯王府與牧塬王庭聯姻，豈非比與白府聯姻情形更糟？”
“促成翯王府與牧塬王庭聯姻？想多了吧。”申允芃冷哼，“若我是林澗之，就會暗中殺了烏蘭綺，然後再嫁禍給翯王府，屆時林豈檀直接把你拱手交給聿汗圖暮什，不是什麼都解決了！”
林伊人和言緒不約而同搖了搖頭……夕泠宮出手果真狠辣，只是兩國紛爭與江湖恩怨大相逕庭，林伊人絕不會坐以待斃，林澗之同樣不敢輕易冒這樣的險。
諄國與牧塬王庭邊境本就不安，謀刺鄰國公主必然導致戰火紛飛，生靈塗炭，又豈是交出一個林伊人便可化干戈為玉帛，讓所有危機消弭於無形的？
“世子怎麼看？”林伊人看向言緒。
“雖然猜不透太子如何打算，但若要讓翯王府既無法與白府聯姻，又無法與牧塬王庭聯姻，最好的法子恐怕便是從烏蘭綺身上下工夫。”言緒道。
林伊人思忖片刻，“事分輕重緩急，翯王府的事容后再說，至於五皇子的事，本王明日即會着手處理。”說罷，撩袍起身，朝門外走去。
“哎，”申允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什麼人，連個謝字都不說一聲！”
“待二位從南方回來，本王再謝不遲。”雅閣的門在林伊人身後緩緩闔起。
林伊人並未料到，他口中的明日會變得如此艱難，林伊人更未料到，這艱難與五皇子林子衍沒有絲毫關係，而是落在了他牽腸掛肚的谷小扇身上。
谷小扇不見了，當林伊人看到茶坊夥計一臉懵懂面對他的質問，頓時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