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知道這是花當家正在思考,他也期待着她能為應家藥鋪做些什麼,畢竟如今敵暗我明,他們老處於挨打局勢?,加上當家如今還在宮牢裏,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被釋放。
花明子站到朱管事面前,凝肅地說:「若是應家藥鋪七天沒有收入,可會有什麼影響?」
「您的意思是要暫時不營業?」朱管事有些失望,白眉擰得更緊了。「如此豈不正好落了外頭人的口實,況且那些急病要看醫者,又該如何是好……」
「我不是要關門不營業,而是想義診七日。既然應家藥鋪不缺錢,那我們便趁此機會宣揚應家藥鋪的仁醫美名。義診期間,凡是貧苦無依者皆能免費看診,附贈三日藥材。我們則趁着這段時間查出散播謠言之人……」花明子雙唇一抿,臉色沉凝地說:「雖然我們早就知道是羅繼才,但還是要找出證據讓他沒法狡辯,然後再找人散播說他蓄意詛咒皇族。」
「好,我立刻就去辦這兩件事。」朱管事笑逐顏開地說道。
應當家果然沒交代錯人。
「還有,這七日藥材費皆由我花家來出,算是我為你們當家積福的一點心意。我花記食鋪也會在同時間辦七天的脤災濟糧,如此京城內忙着說起花、應兩家積善之事,就應該沒空去議論什麼應家的葯出亂子一事了。」
「花當家且慢。應家藥鋪義診沒問題,但花記食鋪的脤災濟糧使不得。」
朱管事搖頭說道。
「為何使不得?」
朱管事猶豫了一會後,這才將應當家離開之前的交代說了一遍,說是局勢未明朗前,對外一律只宣稱她只是在應家休養,別讓他的事拖累了她。
花明子握緊拳頭,胸口一窒!
「我……」她咽口喉頭的哽咽,低聲說道:「如今和他在同一艘船上,沒什麼好避嫌的。」
「那是我們當家關懷您的心意。」
花明子原本還想搖頭,可旋即改變了主意。「好,就依你們當家之意。如此一來,他若真的出了事,我沒被應家絆着,才可以動用到花家那邊的力量救他。」
「是。」朱管事連連點頭。「我這就去草擬一個義診計劃,之後再召集各家藥鋪掌柜,把方式都弄周全后,再回來向您報告。」
「勞煩朱管事了。」
花明子點頭目送朱管事離開,知道朱管事在藥鋪生意上不知比她熟稔幾百倍,她能做得比朱管事好的部分,也不過就是因為她有花家的財勢,所以能為
自己下的命令負責罷了。
花明子揉着頭在榻邊坐下,決定暫時小歇一會兒。只有兩年壽命的身子,怎能不好好照顧呢?
只是,她才入睡沒多久,甚至尚未睡穩,便被人給驚醒了——
「說!你為何有這隻白玉鐲!」
花明子是被大吼聲驚醒的,她嚇得睜開眼,整個人旋即被人往上提了起來。
她睜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他氣宇不凡,卻是雙目血紅、面容憔悴。一身亮黑水貂披風還披在身上,貂毛上甚且還覆著來不及拍開的白雪。
「說!」男子抓着她的前襟,目眢欲裂地瞪着她。
花明嚇到說不出話,她別開臉,想拉開彼此太近的距離,目光卻定在男子頸間的白玉鐲上。
那是和梅以文贈與她的白玉鐲一樣的紋理雕飾,她當初收到玉鐲時並未多想,如今才恍然能夠堂而皇之將九龍掛上身的男人還會有誰!
她只是怎麼樣也沒想到她戴着面紗到了皇城東街當鋪,將白玉鐲轉交給金福來之後,所召喚來的人居然是——
「大膽!竟敢不回答朕!」
男子怒極將她往後一推,花明子整個人撞上牆邊,痛得幾乎直不起身,但她管不了痛,咬牙跪地說道:
「花明子拜見皇上。」應炎隆有救了!
黑行健瞪着她,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會後,目光最後停在她焦急的黑眸上。「白玉鐲誰送的?」
「我的白玉手鐲乃是梅以文所贈。」
「他為何要把這東西送給你?你可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黑行健從齒縫裏蹦出話來。
「梅兄說他視我為妹,要我留着這玉鐲,有困難時便拿着這玉鐲找金福來求救。」花明子看着皇上的雙眼說道。
「你可知他把自己的命送給你了!」黑行健大吼。
「梅兄怎麼了?!這些時日傾城山莊被官兵包圍,誰也不許進出,我不知道他的情況——」
「他死了!」黑行健兇惡地瞪着花明子,好像這樣就能讓梅以文復活一般。花明子雙膝一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因為即便知道梅兄病弱,可是總想
着他還能再多活一些時日,總想着她與應炎隆成親后,必然要再去拜訪梅兄的。誰曉得如今居然已天人永隔……花明子咬着唇,低頭拭去淚水。
黑行健見她傷心,更加惱恨,怒斥:
「就是你拿走了白玉鐲,他才會死的!?」
「我若知道白玉鐲能救他,怎麼可能拿!」花明子驀地抬頭說道。
「大膽!」黑行健伸手便是一巴掌。
花明子被打得倒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
她忍住想對他咆哮的衝動,因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可以輕易毀滅應、花兩家的所有人命,只因為他是皇上。
人生,從來就不公平,所以她只能盡全力保全重要的人。
花明子忿忿咬了下牙根,待得再次抬頭時,已抹去了眼中的怨恨,儘力用最平穩的語氣向皇上說道:
「我也希望梅兄活着。若我能夠分壽予他,我亦是願意的。」
黑行健瞪着她,因為那樣倔氣的眼神,他曾經在梅以文身上看到。梅以文曾對他說過:「你不過是運氣好,生在皇室,成了皇帝!否則你與我有何不同?我們都是人,你也不能長翅膀飛。」
光憑梅以文的那些話,就該被判死罪的,但他怎麼捨得要梅以文的命,那也是他的命呀。
梅以文從來就不願順着他,從傾城山莊留下的那些沒服用的「舒心丹」數量看來,梅以文從幾個月前就已萌生死意了……
黑行健頹然在榻邊坐下,拿出了白玉鐲握在掌中,一股心酸霎時襲上喉頭,喃喃自語道:
「……你就是存心想跟朕作對……朕方才看到白玉鐲時,還以為是你沒死,
只是一場惡作劇……當初你拿死來威脅朕讓你離開……早知道你離開了,還是會那麼早走,我就是綁着你,也要留住你……」
說到最後,黑行健將臉埋到雙掌之間,雙肩不住地抽動。
花明子見着皇上如此傷心,連忙垂眸定神,就怕自己聽到、看到不該看的情感,會惹禍上身。
她雖不知皇上與梅以文之間的關係為何,但見皇上此時失魂落魄的模樣,再想起梅以文對她的羨慕,還有梅以文說過的話——他有心愛之人,不過卻是遠在天邊、不得相見?,再加上梅以文病危時,傾城山莊被封庄一事……皇上與梅以文的關係非比尋常。
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或許還有機會放手一搏。她見到皇上了,不是嗎?黑行健傷心了一會,看到花明子仍跪在地上,粗聲問道:
「他將這玉鐲拿給你時,還說了什麼嗎?」
「梅兄拿這玉鐲給我時,雖不曾多說什麼,可我知道他是羨慕我的。」花明子定定回看皇上的眼,決定拚了!
「他羨慕你什麼?」
「他羨慕我是女兒身。」
黑行健的臉色刷地慘白,高大身軀晃動了下,神情竟瞬間委靡了。
花明子見此,知道自己下對了棋,也只能繼續猜測下去—
「梅兄說過他有心愛之人,只是今生無法相守。他說自己若是待在心愛之人身邊,必然會讓對方名聲有損。他說他若能像我,便能與那人偕老一生,但他天生體弱,活不過三十歲,不想連累那人為他流淚……」
黑行健身子再度一震!甚至必須扶住牆壁以穩住身子。
他原以為梅以文離他而去,還發上毒誓說是再見他的面便要自盡,都是因為厭惡他;誰知道梅以文選擇離開,竟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是男子身分,梅以文怕損了他身為皇上的聲譽……
他原以為自己是恨梅以文的,恨梅以文不解他的情意,恨梅以文狠心離開。誰知道真相卻是如此讓人揪心,他寧願自己再繼續恨梅以文,才不會這麼心痛啊。